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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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第一次跟她见面,是在学校褐红色校道,上面铺着褐红色砖块,经历长时间走动已经显得有些松动,像被偷吃的蛋糕。他就坐在一块松动的砖上,隔着一条褐色的马路,淡黄路灯制造的圆晕映衬出他紧致的身形,仿佛拳击手饱满的手套。现在已是五月的天,南国这座古城开始闷热,他穿了背心,黑颜色,在柔和的灯光下,仿佛古老海域微风中飘拂的一面海盗旗。

      他告诉她,在7仔前面等你。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这个消息,因为他是用bbs发送的。他想,她会来吗?他为此设计出来一千种可能,后面跟着一千零一种不可能,都带着枪。他觉得她不来也好,他觉得还没ready enough,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就像一场事先张扬的谋杀,他永远都带着悸动。

      他静静地坐在那块松动了的砖,远处是干净的天,底下是空荡的路,他看了时间,将近12点,像这样的夜,大家都去安眠,大概没有人会带着兴致出来见一个陌生人。想到这些,他有些沮丧,他虽然已经对这次见面留了底,一旦变成了事实,还是让他感到沮丧,仿佛吃了一百片阿司匹林也没有让感冒变好。他把头埋入两膝间,狭窄的空间给他一些安慰,像一个破巢藏身岩石间。忽然,有道影子移动过来,在意外的时间意外的地点,他全身都隐没在这道影子间,婴儿陷入了母亲的呢喃。

      他抬起头,嗨,脱口而出

      柯林纳斯?她带着笑意,有种八月爱琴海的气息,她丝毫没有一丝的紧绷,好像他们是刚从电影院出来的一对。

      en。他想给一个明亮的爆破音,出来的却是一个闷骚的鼻音。

      等了很久?我刚把衣服洗完。她甚至做了一个投币的动作。

      不会。

      他违心说了一句,他不喜欢这样的违心,就像他不喜欢德国人总是把the说成zee。

      她坐了下来,坐在一块的砖上面,他们之间隔着三块坚固的砖。这样的距离,不用微风的推送,他就可以闻到她的气息,一股淡淡的初开的四月季的幽香。

      当她坐下来,他有机会看清她。

      乌黑的流水一般的长发,琥珀色方框眼镜,后面是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他贪婪地看着她,像掉进黄油桶的小老鼠。

      她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没有说话,他觉察到了她的不知所措,他变得不知所措。他想到了逃离,每当他不知所措,他总要想逃离,这是最后一个选项往往被他第一个使用。他开始心里编织借口,他不想很孩子气地走开,至少不应该很孩子气地安静走开。他必须理由充分,动作潇洒,表情冷酷,他想起了周杰伦。

    “你真的很凶吗?”

    她突然而来的问话,像一枚灿烂的燃烧弹,划破了他逃离的天空。

    啊?他尽量瞪大眼睛,以显得无辜,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她看来是如何地滑稽。

    所以冤枉你了

    她微笑着,他迷恋这样的微笑,他甚至愿意成为一个凶恶的人,让这样的微笑尽现纯洁。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想对她撒谎,也不想吓到她。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很闷的人,但是也没有有趣到值得她多见几次。

    或许没有吧。

    他说的很模糊。因为他不知道她究竟听到了关于他怎样的传说。如果是糟糕的,她何必冒着危险来见他;如果不是,他倒不知道这些传说该是怎样的了。

    他陷入沉默,其实他可以很漂亮的撒谎,但是他没有,他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这种能力,仿佛有人拿着针筒从他血液里抽离了一些东西。这不是正常的他,正常的他谎话连篇,说出来,可以武装一千个政客。

    他们说你没礼貌、爱粗口。

    她歪着头说出他的缺点,她的姿势并不影响她话的正确。但是,她的微笑并没有收拢,反而扩大了,像一朵花荡漾在风中。

    哦。

    他无法辩驳,漂流着被推向审判台。他再次低下头,这样离地球更近,在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母亲,地球是人类的母亲。

    你不怕我?!

    他突然抬起头,直视她,黑色的眼睛坠入金色的童话。

    哈哈。

    她笑了出声,感觉憋了很久,或许当她第一眼看见他,笑的想法就有了。那是因为他身上糟糕的背心吗?他希望她不要觉得他的背心很糟糕,或许它真的就是一件糟糕的背心,但是,却陪他过了许多糟糕的凌晨。

    听见她的笑,他像泄气的皮球,用一种很软弱的角度望着她,听候发落。

    她并没有轻饶。

    还有抽烟、酗酒、逃避生活。

    她的话掷地有声。

    他有些讨厌,他讨厌自己只是被限制在这几个灰色的词汇构筑的叛逆空间,它们使他看起来像一个戏法用尽的魔术师。既然她这样认为他,他突然感到一种释放,既然她已经像一名成功的间谍一样刺探过他的生活了,那么他就无需在她面前故作完美,虽然他明白她那珍珠般令人倾倒的微笑只配一个完美的人。

    bingo

    他很响亮地成全了她。之后,他第一次180度面对她。他发现,她的头发更乌黑,她的眼睛更明亮。他心中升起一股冲动,要用自己的手穿过她乌黑的发。这是很没礼貌的事情,他心中睡醒了的理智告诉他。可是,这不是一个混蛋要做的事情么,既然他们都说你像混蛋,所以就做个混蛋好了,一个粗鲁的无耻的混蛋。慢慢地,他看见一个混蛋从他身体里跑出了,捉住他的手,穿过她的发,最后停留在她雪白的胸脯。这样才像话嘛,像一个混蛋那样!

    他几乎忘记这样做的后果,这是作为一名混蛋常常会遇到的事情。当他的手触摸到她光洁的肌肤,他的心突然灼热起来,混蛋啊,我不想在她面前做一名混蛋!

    他迅速把手抽了回来,当那么乌黑的头发飞快地掠过他长长的手指,他看见很多蝴蝶从潜水钟里面飞了出来,带着残缺的翅膀和残缺的颜色。

    对不起。

    他懦弱着说,其实他只是一个连道歉都像逃避的孩子。

    她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希望里面没有一些恐慌,如果她感到害怕,他就是负罪之人。想到这里,他非常难过,脚下的地面一起塌陷,他陷入了一个深邃黑暗的空间,里面泛着绿光的,是他的难过。他宁愿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像一个小孩在她的身边,向一个小孩那般跟她说话,望着她的大眼睛。

    当她不说话,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他大约知道自己是无法获得宽恕的了。这不是一直想要的结果吗,在美之前无能为力,只能像个悲伤的傻子一样坐在她的旁边。他想要悲伤地更彻底,就像坐在滑梯的顶端,一路滑向深渊。

    他们说的很对,你认为的也对。我就是个坏人,我逃避一切拯救,就像生活在泰坦尼克号上。

    说完这句。他准备带着完整的悲伤跟她告别,对于悲伤,他准备起来真的很在行。

    你终于成了他们说的那种人。

    她回过头,默默说了一句,她的声音,带着零下一度的温度。

    我听过你听过的歌,我看过你看过的书。今晚出来见你,只是为了证明他们说的不是真的。结果我见到了他们没见过的事情,更糟糕的事情。堕落并不是无法原谅的,无法原谅的是自甘堕落。

    她说完起身离开,留下像水滴一样瘫痪的他。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有着普通的风和普通的夜。回想她刚才的话,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开除出了人类。他站起来,又坐下去,仿佛要证明自己还能够进行一些人类的行为。他感到整个天空都摇摇欲坠,跟着天空一起摇摇欲坠的,是他的整个人生。他突然觉得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笼子,他的灵魂拿着钥匙,在远处,高高抛起,那是一把金灿灿的钥匙,就是在黑夜里,你也能看见它的光芒。 我冥想着自己飞出了笼子,轻轻地握住那把漂浮在空中的钥匙,收拢它们的光。突然,在那钥匙被冥想的方向,传来了她的声音:“坏人,明天陪我去买Patt Smith”!

    他没有回答他,他听到了钥匙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