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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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吧……虽然是09年写的……记得2年前我写这篇时还是很用心的所以就发上来吧= =好吧查了下word的字数统计是12000字= =啊感谢各种加分~~耗掉你们的配额就不好意思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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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为自己感觉到了孤单,而感到自私。
    从来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父亲并不迷信,并不曾说过我是一个煞星。这种勤勤恳恳的小市民,只是每天都在用“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来打发对人生的诸多无奈。在我生日的那天,父亲总会让我带上一束小花,到难产而死的母亲的坟前祭拜。
    除了牢笼里的动物,谁又不用为生存而奔波。父亲每天为了赚钱,都是披着晓雾而出,戴着星斗而归。
    在大学里上课的男友,每天都会逃课出来见我。其实我现在本也应该在大学里上课的,却让高中时代的男友为我荒废了学业。我觉得很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从小对我呵护备至希望我能成才的父亲。
    我与每天为我累死累活的父亲的希翼,背道而驰。
    直到现在,我也不敢对父亲说我有男友。
    男友每天都会来上两三个小时,开着一辆挺有架势的小汽车,只是来去两点间总让我觉得恍如瞬间。父亲在一家工厂当劳力,每天都工作得很累,晚晚回来,看了我一眼也就走了,有时谈起话来,也是说不到两句就要催我去休息。每天早上一醒来,便又不见了他的踪影。更多的时刻,我都是在度日如年。
    闻惯了医院里令人消沉的消毒药水味。一盆小花在床沿边无力地肆意伸展。白色的床铺,白色的病服,白色的窗户只能望见一栋白色的建筑;被盖上的镜子里本能瞧见我苍白的脸孔,就连那浓重的消毒药水味,也能让我闻出白色来。
    这么一个苍白的世界,那盆小花本不该在这里做什么点缀。
    白化病是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它在令旁人翻白眼。
    父亲最后连房子也卖了,男友每天都在说他有能力筹到钱的。医院护士冷冷地丢下一句:明天再没钱就把你赶出去,然后就整天连同医生都不再出现。同病房的几位共患难,每天都在和我比赛着叹息声的长短。一群在淡薄了的无奈中等死的人,感受着生命中最后残留下来的苍白。
    医院最后的一点关怀,就是床沿的那盆小花。我很想把它摔了,却没有能力偿还。
    我说,父亲为了给我筹医药费每天从早累到晚;男友为了让我开心不乱想些什么,每天都从大学里逃课来看我,带来了许多笑话。他们为了让我快乐而不表现出悲伤,而我还感到孤单,能不自私吗?
    其实我也看开了许多,至少男友在的时候,我确实是很快乐的。
    只是,我的人生,是活得那么苍白,苍白得像一颗煞星。
    2
    “你这小孩,又在瞎想些什么呢?”李迩轻轻地点了一下张晓曼的鼻尖,在张晓曼恍过神来的瞬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穿着一身帅气的休闲装,俊秀的脸庞笑起来足以把雪融化。张晓曼看着李迩削着苹果的手略微颤抖着,笑着说道:“今天怎那么高兴啊?”
    李迩笑绽开了花:“曼,你知道吗?医院找到了适合你的骨髓!”几个还睡着的同病房的患者,突然齐刷刷地投来了杀人的目光,随后又痛苦地躺下,继续她们每天24小时的睡眠。只是这一切,李迩和张晓曼都未曾发觉。
    张晓曼顿时两眼放开了光,一对漂亮的大眼睛瞬间又有了光彩。她抑制不住声调的变化,说道:“你是说真的吗?连我爸的骨髓都不配型,就还能找到适合我的骨髓?”
    “可不是!曼,这是奇迹!上天还不忍要了你的命,它还要继续见证我们的幸福!”
    “你想吃苹果薄片吗?”
    李迩看了看手中的苹果,才发现整个苹果都快被自己削光了。他放下了苹果,感觉得出张晓曼兴奋的音调已然消失,又见她的眼神再度黯淡了下去,也经不起自己的脸色有些许沉重。他坐到了张晓曼的病床上,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轻轻地说道:“曼,你别担心,医药费总能筹得齐的,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不行,我把开来的那辆小车卖了,还怕会筹不齐你的医药费?”李迩笑了笑,把张晓曼轻微地抱在怀里,语调中溢满了温柔:“你只要好好接受治疗,每天都开心快乐的,努力地让自己的身体痊愈,其它的什么都不用想。”
    “嗯。”张晓曼躺在李迩温暖的怀抱里,声音略微有些哽咽。李迩看着怀抱里的张晓曼,一个活泼可爱的可人儿,现在却脸色苍白成一片薄纸,无力地躺在自己的怀中。他把张晓曼抱得更紧了一点,眼眶中,闪动着两颗晶莹的泪水。
    刚才在医院的走廊上,医生用和报丧时一样的神情,冷淡地说出了这个消息,接过李迩身上仅存的两百元钱,提醒他要尽快筹齐手术费,便扬长而去。
    晚上十点多,张泽舫拖着疲累的双腿,来到了医院。他先给缴上了一部分的医药费,又从医生口中得知找着了骨髓。他还不断询问着女儿的病情,但医生明白从他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又受不了他的模样,更很是厌恶的粗暴地把他赶出了办公室。
    如若不是病人家属,他是一定会被医院赶出去的。张泽舫对着医院厕所里的镜子,把一件老旧的衣服穿在了满是破洞的薄衣裳外,理了理胡须,又梳直了和胡子一样凌乱的头发。他从洗手池中掏出了一把水,洗了洗脸,又强打出几分精神,才走出厕所,来到了张晓曼的病房。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张泽舫走到女儿的病床前,看她侧卧在病床上,自以为女儿已经熟睡,给她盖好被子,正欲转身离开,张晓曼却突然翻了个身,叫道:“爸。”
    张泽舫又转回了身,抚摸了一下张晓曼的脸庞,说道:“晓曼,都这么晚了,还是快点睡吧。”
    “医院找到了适合我的骨髓……”
    “我知道,手术费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筹到的,何况还有那位好心人的帮助。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见他,当面给他道个谢。”
    “不用了,爸,您有这个心就行。人家做好事都不留名,又怎么可能会愿意见你呢?”
    “那也是,他可帮了我们不少啊,没有他的帮助你现在哪能还能在医院里……”张泽舫勉强压抑住了自己将要发出的叹息,说道:“说实话要是能见着他,就是要我下跪我也愿意。”
    “爸……”
    “不说了,你还是快点睡吧。休息充足点,身体才容易好。当然也得要有好心情才是。”
    “嗯,谢谢你,爸。”
    “傻孩子,两父女道什么谢呢。快休息吧,我走了。”
    “晚安,爸。”
    “嗯,晚安。”张泽舫看着女儿闭上眼睡去,才轻轻转过身,走出了病房。月光透过窗户,冰凉地映射在张泽舫的背影上。

    3
    晚上12点钟,这才是大城市里一天的夜生活的开始。一大群“月光族”青年,自得于他们张扬的个性,在惬意的月光下,匆匆忙忙地活跃在他们的社交场上。缤纷五彩的霓虹灯,密不透风地铺设在整条大街,比日光更亮,比彩虹更美。从人们口中呼出的雾气,迷迷胧胧间把大街点缀得宛如人间仙界。一阵刺骨寒风削过,顿时把雾气击穿;人们又披上了更厚的衣裳,臃肿的行人就如此亲密地占据着整条大街。闲驻脚步,抬头仰望,才知道,是空气禁锢住了明亮的月光。
    忙着创造小天地的匆匆行人当中,只有李迩还站定在街头,在绚丽多姿的霓虹灯的覆盖下,抬头看见那汪明亮的月亮。忙着向前走的人,还在昂头认真地看清脚下的每一步路。李迩还穿着早上的装束,只是在冬夜里凛冽的寒风中,又多披上了一件棉袄。他其实还是在四处环顾的,但即使是让他的每一个目光都可以扫射倒一个行人,也难以帮他在洪大的人流中分辨出他急切寻找着的朋友的身影。他的身后有一个脚印在大放光彩,这间有名的路靪酒吧,就坐落在这条繁华的大街上。
    李迩掏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离与朋友约定的还早了20分钟。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漫无目的地开始在附近游逛起来。沿街两侧摆了不少小吃店,穿着华丽浓妆艳抹的人便在那里抬起嘴咬着小吃,升腾的热气缠绵着冬风消失在天际。曲折的人流,在前方又拐出了一个圆弧,却没有了咽着口水待着吃食的小市民。一个断失了双腿的乞丐坐在一块破布上,头发凌乱,胡子拉茬,衣服单薄破旧得足以在夏威夷享受酷热的夏天。他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脸上纵横的满是沧桑,沟壑遍布的脸上埋着一双深沉的眼睛,眼光里满是透射着急切的期盼与需求。他不断地在向每一个人叩头,每一个叩头都重重地砸在了身前的土地上,嘴里不断念叨着:“求您施舍几个钱吧!求您施舍几个钱吧!”
    路人们无不厌恶地路过,他们无法容忍在如此繁华且又浪漫的大街上还会有乞丐的出现。他们巧妙地绕了个小圆弧来避开乞丐,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与蔑视。偶尔有人在前面的小吃摊里找回了几个零钱,便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扔在了乞丐面前的土地上,随后又加快了脚步离去。李迩走到了乞丐面前,看见他身前的地上还写着一段文字,实在无聊,便看了起来:
    我女儿幼时丧母,家无亲人,凭我一人辛勤拉扯至今。现在我的女儿患上了白化病,而我更是身落残疾,无钱给女儿支付庞大的医疗费用。请求各位能够施以救助,让我女儿能够有钱继续治疗,我将不胜叩头感激!
    乞丐看见李迩站定在了他的身前,满是怀着希望,急切地抬头说道:“兄弟,看你长得如此英俊,一表人才,一定会很有善心,请您慷慨给几个钱吧!”继而又在不断叩头。
    这时倒是有路人好心地向李迩搭讪道:“这年头骗子不少,这没准就是个职业乞丐,你还是别花这个冤枉钱了。”
    “就是。你看在我们这条街上行走的也不乏名流,多少企业家慈善家,有谁向乞丐掏过一个子儿?”又有路人说道。
    李迩转身就走了。他自己都四处找不着钱呢,哪里还有闲子儿来给乞丐?什么乞丐?自己不会去劳动去努力赚钱,就只懂得向别人要,别人的钱就来得容易吗?就算他是真的乞丐,我也不会给的!
    4
    李迩脱下了棉袄,酒吧里每一个人炽热的体温都在给每一个人供热。五光十彩的旋转灯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是生活在彩虹当中。伴随着音响里传来的激昂的舞曲,一大群人挤在了大厅的中央在忘我的跳舞。旋转的灯光不断地在他们的脸打上了不同的颜色。李迩并不熟识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他坐在吧台上,已有不少女性瞄准他英俊的脸庞前来向他邀舞,都被他一一回绝了。他的朋友却已经下去跳了好几回舞。在那些被灯光打上面具的脸庞中,李迩都分辨不出哪副身躯归属于哪条灵魂。调酒师灵活地翻动着双手,不一会就摆上了两杯好看的只喝得出果汁味的烈酒,这不禁叫李迩觉得调酒师和魔术师有那么种异曲同工之妙。
    李迩的朋友大汗淋漓地回到了吧台上,随手拿起那杯酒大喝了一口。李迩看着他,笑着说道:“你舞跳得还真是不错啊。”
    林浩豪擦了把汗,热情洋溢地说道:“这不难,兄弟!要不我带你下去转两圈,很快就能学会的,这其实都只是随便跳的,一个大男孩的腼腆些什么!”
    “不用了,不用了。”李迩连连摆手,说道:“你尽兴就好,我不适合这玩意儿。”
    林浩豪看了李迩一眼,不再勉强,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人是不会来这种场合的,约来这儿不也就是为了迎合我吗,说吧,有什么事?”
    李迩苦笑了一下,说道:“还是你小子懂我啊。你知道,我女朋友不是患白化病吗?”
    “知道,那又怎么了?”林浩豪把脸转向了吧台,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今天早上医院说找到了适合她的骨髓,可是……”
    “可是又没有钱付手术费是吧。”林浩豪拿起了另一杯酒递给了李迩,说道:“来,喝!”
    李迩接过酒杯,只好喝上一口,又接着说道:“所以呢,想向你借点钱。”
    林浩豪看了李迩一眼,又碰上了他的酒杯,说道:“喝!喝!我说李迩,学校里不是有不少女生喜欢你吗?以前那晓曼长得漂亮还算一回事,现在她又是苍白又是憔悴,化疗什么的头发都应该掉光了吧。她的医药费说起来就是个无底洞,你要被她拖累到什么时候啊?听哥儿们说的,早点脱身,随便在学校里找一个都比她强,说不定还能养你呢!”
    李迩强压住了心头上的怒火,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不是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海誓山盟的爱情就这么经不起考验?我只爱晓曼一个,学校里的那些人,我一个也看不上眼!”
    林浩豪看着李迩笑道:“这年头就怎么还有你这么纯情的傻小子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发这种浪漫爱情的美梦。谁知道那晓曼会不会就只是缠着你要你给她付医药费,等她病一好了就一脚把你踢开呢?来吧,还是喝酒吧,想清楚不就完了吗?”
    李迩并没有喝酒,只是说道:“那么,你究竟愿不愿意借钱呢?”
    “钱?我就有那么多钱吗?你说,如果今晚的酒钱要你来付,你有钱付吗?”
    李迩尴尬地看着地上,一语不发。
    “就是,你连付这两个子的钱都没有,我凭什么认为你有能耐还钱呢?何况还是那么庞大的一笔手术费!”林浩豪从钱袋里抽出了钱放在了吧台上,说道:“今天这顿酒就算我请你的。我也只是个大学生,靠做生意赚有两个钱也不是什么暴发户,把钱借给你我哪来的流动资金。兄弟,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别那么傻了,还是趁早抽身吧。别忘了你开着的那辆小汽车,也是我借给你的。我走了,再见。”说着便转身走出了酒吧。
    李迩直愣愣地望着手中的那杯酒,举起来一饮而尽。

    5
    李迩歪斜着从酒吧里走了出来,刚刚他才在酒吧的厕所里呕吐了一回。大街上不觉已变得十分地空旷,只剩下稀稀疏疏的行人还在匆忙地拖行着疲惫的脚步。此时早已是清晨5点多钟,天际微微有了点亮光,仿佛随时都会从晓雾底下蹦出个刺眼的太阳。所有的店铺都关掉了他们的霓虹灯,大街已经被夜晚的战争遗了荒。清晨空旷的街上,更是肆虐地刮着刺骨的寒风。李迩踱着迷踪步,拐到了停车场,翻出钥匙,歪倒在驾驶座上。一个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此时早已是不胜酒力。刚被侮辱过一番,此时坐在这辆车子上,李迩确实有点毁了它的冲动。他拍打着双脸,努力地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后便发动了车子,转出了停车场。道路却瞬间在前方分出了许多岔路,每一条望去,都延绵到不可知的远处。酒本是借愁而长的什物,唉,那就随便开吧,那不可知的远处或许可免却这尘世的诸多烦恼。李迩似乎听见有人在嚷嚷什么,更是觉得烦闷,便踩上了油门,加足马力向前冲去。车子仿佛撞上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去理会,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奔离这个烦苦的世界。醉意借着愁绪不断地往上扬,此时的李迩,完全便是丧失了理智。他只想着快快回到宿舍,好好地睡上一觉。
    乞丐被寒风冻得哆嗦。他抚平了一张张小面额的纸钞,一晚下来,也没有几元钱入账,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迎面开来了辆小汽车,乞丐一看吓坏了,司机几乎就是要睡倒在方向盘上的了。此时的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他拼命地大声叫喊,希冀着能让司机清醒过来。谁知,汽车又突的加大了油门,奋力一撞,乞丐顿时长出了两翼翅膀,叉开着双腿从井盖里飞身而出,沿着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便变得不省人事,只是那几元的零钱,还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
    路过的行人都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呆了,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记下车子的车牌号码,汽车便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他们围到了乞丐身边,地上一滩殷红的血液,满是令人触目惊心。人们指责斥骂着那不负责任的司机,但躺在地上的那只是个乞丐,或者说更只是个骗子,人们的怜悯心自然也就降了下来。
    “这果然就是个职业乞丐!骗子!还装残疾呢,亏我昨晚还给了他几角钱。看他那穷酸样,还把那么些零钱紧紧抓在手里呢!”
    说话的人立即就被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逼走了。一群没给过乞丐半分钱的富有正义感的观众就围在那里以着旁观者清的态度当个评论孰是孰非的看客。有人掏出了手机报警,有人掏出了手机叫救护车;有脑袋瓜子转得快的,掏出了手机叫来了记者。拿上笔报料费,毕竟是一份不错的外快。
    6
    记者跟随着被抬上了担架的乞丐上了救护车。警察正忙着封锁事故现场。在警车和救护车到来之前,记者已经拍下了不少事发现场的照片,并对围观群众进行了采访。一个“断失双腿”的乞丐被撞出两条腿来,记者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会是个吸引眼球的热点。医护人员正忙着给乞丐进行抢救,救护车响着鸣笛快速地向医院冲去。医护人员想着必须通知乞丐的家属,却只从乞丐的口袋里找出了一张照片。记者借过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大约还是在十七八岁年纪。记者想起乞丐在地上写着有一个患白化病的女儿,虽说不信,但这大约就是他那健康可爱的女儿。记者拿过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随后便递还给了医护人员。很快,救护车便到达了医院。
    抢救室的灯马上便亮了起来。记者掏出了手机,叫同事帮忙寻找照片上的女孩。随后又找了台电脑,把照片传了过去。
    目击证人当中没有人能记下肇事车辆的车牌号码,现场的勘察也没能获得什么十分有用的线索。清理好现场,道路已被重新开放。朝阳懒懒地躺在大街上,哼着一日之计的小调,匆忙路过的行人正坐在车上驶向未知的远方。车轮下所滚过的地方,不久前还有着一滩血迹。
    已经是早晨8点光景,记者握着手机,在抢救室门外不断着急地来回踱步。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依然还是找不到照片上的女孩。警察已经立了案,不久前来到了医院,也开始着手调查寻找照片上的女孩。他们必须赶在警察之前找到女孩,才不会被警方封锁了消息。这时记者的手机又响了,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记者捂着话筒,小心翼翼地轻声嘱咐道一定要找到男孩的宿舍地址。
    记者走下了楼梯,同事已经开来了一辆车。那原是一张几年前的照片,女孩没找着,却找到了她高中时代的男友,他现就读于本市的某所大学。记者坐上车子,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挂下电话,方向盘一打,车子便兴奋地跳过了停车场入口处的减速门槛。
    同事把车子停在了宿舍楼下。记者爬上楼梯,来到了男孩的宿舍门口。他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反应,于是记者便开始了猛烈的敲打。十几分钟以后,邻居打开了门,对着记者语气有点厌烦地说道,宿舍的主人昨晚并没有回来。
    记者重新躺在了车座上,这时才发现他的双手已经发红。汽车病恹恹地回到了医院,就像一个病愈了的患者又重新住院了一般。
    已经快要9点了,抢救室里的手术还没有做完。警察也只是在门口干蹙眉踱步,记者知道他们寻找女孩的工作也一定是没有什么进展。记者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铁椅上,用那么种落空了希望的沮丧腔调对着电话说找不着男孩的踪影。又过了一会儿,记者觉得有点口渴,便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医院。
    记者喝完了果汁,走进了医院大门。他见咨询台上的护士长得还算漂亮,反正没事干,那女孩不还是那么个白化病患者嘛,便拿着照片走去和咨询台上的护士搭讪。
    “哦,这是本院的一个白化病患者,好像叫张什么来着。”
    “什么?她真的是一个白化病患者?”记者大吃了一惊,他满以为乞丐的话就是个骗人的幌子,没想到他这么漂亮的女儿就真的是个白化病患者,而且就在眼前这家医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感到十分的不可置信,疑惑地问道:“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这么多的病人,你就能一眼认出她是你们医院的白化病患者?”
    “别的我可能认不得,这位我可是印象深刻。她刚住院时多漂亮的一个人儿啊,现在都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她父亲却是一副的穷酸样,比乞丐强不了多少,我们这些站前台的都很厌恶他,都说这么个漂亮女孩怎会有这么个父亲。所以我对这个患者特别有印象。”

    7
    记者兴奋地走出了张晓曼的病房。至慈父亲为给身患白化病的女儿筹集医药费,不惜瞒着女儿化身为残疾人乞丐,在一场车祸当中生命垂危。记者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他决定把这条消息发布成新闻,并让它占据大半个报纸版面。
    不一会儿,李迩推着张晓曼走了出来。此时李迩的心情十分的复杂。在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恰巧遇见记者正在把事发现场的照片铺在张晓曼的面前。他和张晓曼同时吓呆了,但记者只是忙于捕捉张晓曼的神情。张泽舫对女儿有着很高的期望,张晓曼一直不敢把他介绍给父亲。很久以来他资助张晓曼的医药费,总是以着好心人的身份。他记得张晓曼说过,她的父亲是一个工人,但令他费解的是,刚才被他撞飞了的乞丐,竟然会是张晓曼的父亲。
    此时的张晓曼都快要疯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为了筹自己的医药费,骗说自己在工厂里打工,却每天忍受着天寒地冻伪装成残疾人在沿街乞讨。她更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会被人重重地撞飞出好几米远,已经在抢救室里做了将近3个小时的手术。她记得父亲每晚回来后都说要去睡上一觉,原来只是回来看她一眼,便又回到马路上去乞讨。她禁不住泪流满面,不顾护士的阻挠,坐上了轮椅,让李迩把她推到抢救室去。
    警察们被突然出现在抢救室门口坐在轮椅上大声哭喊着父亲的女子吓呆了。他们通过比对照片,又从李迩口中进一步证实了她就是被撞乞丐的女儿。警察们非常兴奋,一直寻找不到的人却主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只是轮椅上张晓曼的苍白样让他们有些吃惊。他们本想去向张晓曼询问一些关于被撞乞丐的消息,但见张晓曼情绪过于激动,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先安抚定张晓曼的情绪。他们发现站在一旁的李迩神态并非特别的自然,便试探性的向李迩多问了两句。李迩在话语中有那么些躲闪又显得中气不足,顿时让警察们生了疑心。只是周围的情形不允许他们对李迩做进一步盘问,于是便暗暗地嘱咐同僚,去调查李迩昨晚一晚的行踪。
    在一个能望得见抢救室的僻远角落,记者坐在医院的铁椅上,飞快地往笔记本电脑中击入文字。感人肺腑引人深思的文段便这样出现在屏幕上。一场社会舆论上的争论,便这样被策划而出。
    张晓曼的情绪终于有点稳定了下来,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默默的落泪,李迩则站在旁边不断地帮她擦着眼泪,彼此间一言不发。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记者马上迎了出来。张泽舫戴着一套医疗仪器,无力地睡在被推了出来的病床上。张晓曼不禁又大哭失声,摇摆着轮椅想要向张泽舫扑去,但被李迩拦了下来。警察从医生口中得知,病人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不适宜接受调查。医生又对张晓曼说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不能够进去打扰。张晓曼眼泪汪汪的看着父亲被推进了重病房,身后不断闪烁着闪光灯。
    8
    张晓曼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这个苍白的世界又多了一分晶莹。无限的苍白化作一缕缕悲伤穿透眼泪聚焦得让她触目惊心,心中的疼痛似乎就要绞断了她的视觉。她的父亲还撑不过一天,在昨天晚上便抛下了她与世长辞。她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在最后勉强地撑起了双眼,看着轮椅上哭红了眼的她努力地微微一笑,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寒风攀上她的脸来吮吸她的眼泪,把水分带给床沿边的那盆小花。张晓曼猛的坐起身来,用手奋力一扫,便把那盆小花摔在了病房门口。
    医生正要走近病房,被奋力摔来的花盆吓了一跳。他正要发作,一看是张晓曼摔的,也便压住了怒气,只是叫护士来收拾一下花盆。他走到张晓曼的面前,对她说道:“张晓曼小姐,我们医院决定了可以先对你进行换骨髓手术,手术费的等以后再补交齐也没有问题。”
    同病房的其他患者都天方夜谭似的看着医生,只是张晓曼却完全没了反应。医生讨了个没趣,把手术同意书放到张晓曼的面前,说道:“你只要签了这个就随时可以接受手术了。”见张晓曼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医生只好尴尬地转身走出病房。
    李迩从学校里请假回来了,他买了份报纸,才知道张晓曼和她的父亲已经登上了报纸,还上了电视。他刚从医生口中得知医院可以先为张晓曼进行手术。他走进张晓曼的病房,张晓曼一见到他,便深深地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
    李迩任张晓曼在他怀里流泪了十几分钟,他轻轻地安抚着她,看着怀里憔悴不成形了的她,心情更是沉重地满溢着痛苦的滋味。待张晓曼哭累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病床上。李迩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勉强地压抑了下来,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他握着张晓曼的手,说道:“曼,我们还是把手术同意书签了吧。”
    记者扛着摄影机突然闯了进来,身后还有一位穿着华贵的人士。在摄影机面前,他代表某某慈善机构,前来资助张晓曼,并对张晓曼表示了亲切慰问。
    继而是某慈善家来了,摆出一如既往的慈悲面孔。
    继而是某家公司的老总来了,在捐款寒暄的同时不忘强调自己的身份。
    最后,林浩豪也来了。李迩微笑着从脸上满布亲切的林浩豪手中接过了钱,在林浩豪的慰问过后表示了感激。
    好心的市民们也在不断地捐款,或五十或一百的掏出,慷慨解囊当中自有潇洒与风度。
    社会在热火朝天地争论着,是张泽舫的无私行为伟大,还是说他的欺骗行为不可取。但无论如何,张晓曼的病房门一直都没有休息过,爱心像洪水泛滥般涌来。她的身上遍布了人间温暖,社会的温慈与爱是不曾消失的,人们的爱心就如春回大地一般把张晓曼携入了新春,人们热情地歌颂着人间真情不灭。所有的人都在真诚地关心着张晓曼,他们从张晓曼身上,看到了这个社会的希望。这个社会,真善美还不曾消失。
    同病房的几位患者被孤零零地晒在一旁,没有人去发现她们的存在。她们看着张晓曼先是幸运地找到了骨髓,而后又有那么多人给她筹集医药费,不禁暗暗赞叹羡慕张晓曼的好命运。而她们,连明天能不能继续留在医院里都是一个未知数。
    记者终于离去了,前来看望的人也就都走光了。李迩看着张晓曼,眼神中有无限的懊悔、怜惜与疼痛。他轻轻地无力地说道:“曼,我们还是明天就接受手术吧。”
    张晓曼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转过头看向了窗外。此时的她早已是失魂落魄,一切的一切,李迩说什么,她都会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