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总在蝉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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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什么,起伏成一片记忆的浪潮。

    “莉嬅快结婚了”和高中好友在日式的小酒馆里聚会时,对方忽然说出的这句话,让正在回着女朋友短信的子轩的动作顿了下来。

    “哦,是吗?”子轩漫不经心回了一句,手指继续按着手机的键盘。

    和好友好久没见,一直聊到了酒馆打烊。中间好友说起真没想到你做了小学教师,记得你高中时一直说那些小孩子是怪兽。子轩听到苦笑了下说,我也没想到,以后的事谁知道。

    高中好友看着子轩一直在发短信的时候问着,“你有女朋友了?”子轩说,“嗯,半年了。”对方像是松了口气般地点点头,就接下了那一句“-莉嬅快结婚了。”子轩是有一瞬间惊讶的,但迅速地就在各种词语中选择了最不痛不痒的“哦,是吗”。

    并不是逞强,现在他们中间横夸着近十年的时间,子轩面对着隔着十年的距离传来的消息,不痛不痒地掀了下眉毛。

    十八九岁时候的子轩,是经常爱幻想未来的那种人,这种幻想在某个总是眉开眼笑待在自己旁边的少女前尤其猖獗,像是以后要有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房子,养牧羊犬还是吉娃娃比较好。

    而现在的子轩,有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工作,就算每天要和一对小怪兽打交道。他已经打算买房子,结婚的日期看来也不太远。虽然和十九岁时的想象有着出入,但也没那么坏。与自己一同幻想的人已经不在,但走了一个和自己计划未来的人,没有什么不好的。

    高中好友轻轻拍着子轩的肩膀,“听说,和她结婚的不是大学的那个男孩。”和莉嬅是高中时候的同学,后来子轩想想,莉嬅就是那种挺普通的女生.长得算是好看,动作不文雅,经常能看到她和其他同学打打闹闹,有时会扮扮鬼脸,有点自恋,大部分的精力投注在娱乐杂志上,偶尔正经一回就动人心魄,笑容是必杀技.虽然特别,但现在看来也普通.

    高中毕业的时候在墙上刻上对方的名字画上一个心圈,写上永远.那时侯莉嬅已经考到外地的学校,她笑着说:'你自己写的,绝对不能反悔啊",子轩转头看着莉嬅的脸,她笑得没有平时的美丽动人,甚至有点傻气,但那一瞬间子轩忽然就感动得红了眼眶。时间轧过三年后,从外地上大学的莉嬅趁暑假归来,站在子轩面前,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们分开吧。

    小学老师的工作枯燥中又带着一丝乐趣,尤其在遇到让人头痛的小孩子的时候。子轩教的是一年级,都是些七岁左右的小孩子。

    其中有一个叫城阳的小孩子非常淘气,经常揪女孩子的辫子,午饭时把肥肉扔在桌子底下,午睡时做鬼脸吓唬同学,并在子轩一次次训教和罚站中越挫越勇。在子轩又一次把他从午睡的房间叫到外面罚站的时候,看着他哼哼着不肯承认错的表情,心中洋溢着掐他脸的冲动,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在口袋里面震动起来。是陈早的短信,“在工作?”子轩迅速回了过去,“是啊,怎么了?”“周五广场有烟花,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子轩眼睛看住烟花两个字,然后按下回复键—“好啊。”

    子轩十九岁那年在广场看过一场烟花,和莉嬅一起。那年他们高三,放学十点钟,赶去广场已经来不及了。最后莉嬅和子轩决定一起逃课,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公车。到达的时候烟花已经开始了,隔很远就能看到一个光点升空,“嗵”的一声零落成火星四散开。莉嬅拉住子轩的手跑起来,头上是炫目的烟火,那个时刻子轩觉得自己是被牵引着一路往幸福跑去。烟火快要结束的时候,莉嬅从后面揽住了子轩的腰,她的手臂坚定地扣住子轩的手,她说“我喜欢子轩,最喜欢了,以后也一直喜欢。”

    把回忆留给谁,把余味留给谁,把遗忘留给谁。为什么在最后怀念的那个人是自己。

    把“少年”时期的记忆、爱和光芒,全部打包赠与一个人,哪怕随着那个人的消失,依然不能返还。

    只和一个人看过的烟火。不想有人打破、分享这个“只”——可是人生会继续,就没有什么独一或者无二的吧。—所以那许多许多的第一次,变成了后来和不同的人经历的更多次。这些自己都能够释怀了。

    和陈早在一起后,因为之前彼此都没有什么了解,所以交往后的一段时间都是在一问一答。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称陈早“陈小姐”,这个称呼几个月后才得以纠正。后来彼此真正熟悉了以后,也提到一些敏感话题。“不知道怎么和她们相处……慢慢也就淡了。”面对陈早对自己之前数次恋爱的迅速终结而感到不解,子轩作出自己都感到单薄的解释。“那以前有吗?”陈早问,“我是说喜欢的人。”“有的。”非常干脆的回答。“那现在呢,还喜欢那个人?”子轩愣了一下,抚摸着陈早的脸,“什么啊,早就释怀了。”这样的理由和答案都不是撒谎。

    莉嬅大学考到外地,子轩死活不肯去火车站送行。那天下午子轩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打开发现是莉嬅的短信,“傻瓜就知道你这时候一定在哭,幸好你没来,我可不想你也看到我哭。”窗外蝉声不止催动人的泪腺,子轩迅速按了回拨,电话接通后,第一句就是忍不住哭声喊了对方的名字。那些是连眼泪和烦恼都被压成一片闪亮亮金色的日子。到了大二的时候,子轩从一醒来就立即发短信,到后来发过去一个短信要几个小时才收到回复,也都是简短的“嗯”、“啊”、“是吗”。子轩打电话过去,从过去的响一声就立即接听,到后来只剩下无限的“嘟嘟”声,直到被转为语音信箱。子轩才发现,自己手机的来电显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莉嬅”这个名字。直到暑假的时候莉嬅回来,约了子轩见面,沉默了很久才说出,“对不起……我们分手吧”子轩虽然心里已经走了预感,但还是问“为什么?”。“我和别人在一起了。”莉嬅面对男孩面无表情,发出了哽咽的声音,“我那时候是真的喜欢你的,可是现在……”

    —那时候?为什么只是那时候?—可是为什么呢,现在又怎么样了?有什么是不能释怀、释怀噶不了的。明明是这样真切地被喜欢过。明明是这样真切地互相喜欢过。

    —到底什么是真实的。子轩从一开始的伤心失望,到后来的愤怒和不理解,以及最后的心灰意冷。从那以后得到过许多莉嬅的消息,即使避免听到仍然会传到耳朵里面。再后来,大学毕业后,也尝试过恋爱。连接着经历过几次并不成功的,甚至可以称为之“失败”的感情。也听到过别人说的“喜欢”、“爱”或者“永远”、“天长地久”,这些字被加入各种甜美的修饰传达给自己。不能理解为什么能那么迅速地由“喜欢”变成“不喜欢”。

    那之前的承诺算什么。用力而一心一意的付出算什么。而今还紧紧抓住这些的自己,算什么。这些都算什么。

    周五子轩因为一个孩子的家长迟迟没来而无法下班,叫做城阳的男孩。子轩看了看表,这个时候陈早应该已经等在外面了。就在子轩犹豫着要不要给陈早打电话的时候,一个人走到了教室门前,子轩朝对方看去,那个人眼神晃了晃也认出了他,几步有过来,笑容依旧,“好久不见”。又低头对子轩牵着的小孩子笑着,“等久了吧?”莉嬅面对着子轩的疑惑伸手揽过城阳,“是我姐姐的孩子”“啊?”子轩一点点头,“这样。”“嗯,他们说你做了小学老师,原来是真的。”莉嬅的笑容没变,“记得你以前讨厌小孩子”“人总会变嘛。”子轩摇摇手,“你怎么样。”“还行。”眼神很坦然,“快结婚了。”“嗯,恭喜。”“你呢?”莉嬅舒展了眉目,“你变化蛮大的。”“是吗?”子轩挑了挑眉,“但你没怎么变嘛。”“啊?”“还是傻到冒泡。”“喂,我可是你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莉嬅哟!”对方也跟着挑眉。老大不小了你哟个屁,你以为你在演偶像剧啊。子轩立刻回击。“我看错你了,你也还是没怎么变嘛,还是那么好胜,”对方摆出很困惑的表情,“你女朋友有什么想不开呀?”“啊呀呀,那你要先问以前的自己呀。”调笑得很自然。他们一起从教学楼往外走,要分别的时候子轩伸手过去,“那么,再见。”子轩伸出左手。“再见。”莉嬅也跟着伸过手去。

    短暂的相握,掌心指尖的温度沿着动脉慢慢地向上延伸。然后分开,各自会有新的手挽住他们的掌心。

    —这几年中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所有的不理解的执拗和坚持。—在你坦然的目光里面,找到了解答。

    “有个学生家长来晚了耽搁了。”子轩红着脸对陈早解释。“不急。”陈早淡淡笑着。子轩看着身边的女人,温柔、矜持…这次的烟花显然比十年前那次要宏大得多,子轩和陈早并排站在广场上,周围的人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倍。随后燃放烟花的巨大声响一下下冲撞耳膜。子轩松开和陈早相握的手去捂住陈早的耳朵。陈早的手背若有若无地蹭着子轩的手背。子轩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多年前的他们现在那里,交握着手,眼神里有揉碎在阳光里的隐约雾气和春雨将至的潮湿。烟花腾空的轰鸣一刹那一切都退得很远,只有自己身边这个人偶尔轻轻碰一下自己的手背,子轩却清楚地感知到是陈早。子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仍然仰脸看着天空。陈早抱住子轩,他透过陈早墨黑的头发看去,鲜红的烟花像一朵紫色的太阳。从前是两个人,现在一样是两个人来看。没有所谓,美景始终收在眼底,印在心里。得到某些快乐,照耀过后也有沮丧。烟火又嗵的一声炸开来,子轩觉得喉咙有些干燥,子轩说,陈早,漂亮吗?陈早抱住子轩腰部的手紧了紧,我爱你的声音和烟花的声音夹在一起,和某年遥远的声音重叠。如此渺小又声势浩大。淹没在一片烟火海洋里。

    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有什么是终于释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