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甲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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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啊甲俨然是个古代来的落魄书生,居然保留长衫,挂着扫帚胡子,头发长长,就差结成辫子。薄田半亩,瓦屋一间是其家当。身无余屋,四壁徒空,只箱子,线装书在内。其巨,可卧,可坐,他便整天如此读着,饿了饿着,累了睡着。无力之至,向邻居借粮度日,实质是刘备借荆州。隔壁石大嫂念其痴呆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啊甲不需到如此田地。村里早建起了厂。那时把大部分地都收了,说大家领着分红。只他不愿,别人过来论理,喊着“祖业不可卖”,把剪刀夹在脖子上,就要用力戳去。村长见占地不多,怕惹出麻烦,由着。其他的都各自按男丁人头每人每年领着两万,日子宽裕,天朗气清,群贤聚集,就打起麻将来。村人皆言他迂腐,见他走过,互相点头会意。

    留着田地,啊甲也不拿去耕种。荒弃。长草。关于如此维护祖业的原因,可能如下。村中共有三个姓氏,钟姓最蕃,人多力量大。石氏也有一些。唯他家,竟是独门独户,南也。祖上避乱,勉强中看见一村落,搬进去,本不是姓南,只因从北南下,也躲祸,改之。人丁薄,无话语权,最初用钱买下半亩田,家训读书。到曾祖父,官至巡抚,荣归,按当地传统起了一座宗祠,并立碑。祖父是末代举人。可惜到他父亲,又是战乱,这一直单传的南家,在混乱中,财产损失严重,家道中落,田全交托邻居。并逃至西南一带。平息后,父亲和五岁的他一起回来。由于邻居石叔已早他一步回来并一口咬定是他们的。孤身一人的他无法拿回。父亲因此气得英年早逝。他也被并无儿子的邻居石家当成自家儿子。谁知后来分土地,石叔因为霸占的财产被当成地主,殴打而亡。 石家失去了话语权。从此他和石叔女儿一起,被钟村长拎了回去。过了十多年。钟村长突然不见了。他们两个也长大了。可是身份不平等,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后来,曾祖父的那块碑给发现了。有人拖着个老学究来验证写什么。于是啊甲的身份被判定是地主后代。所以他们两个终于是平等的。都有一块牌子,写着某某某某某南耀甲,某某某某某石小妹。难得村里的人能看到他全名,注意他存在哦。他望着众人笑了,小妹看着他笑了也笑了。乱七八糟的几年过后之后,啊甲还是单身一人。直到现在。村里的人,纷纷出去了。也纷纷致富了。邻居女儿据说去香港贴了个富人。他还是每天在村里晃荡。到处问人讨点口粮。村里可怜他,还回他家原来的半亩地。他干脆就托别人看管。

    啊甲回来时候父亲带回来一个书箱,曾寄望他在和平年代通过读书光宗耀祖。每天灌输着。每天逼着他学习箱子里的书。但在土地被骗取的那天,父亲却狠心把它抛到河里。种种变故,30年来沧桑使他痴痴呆呆。念念不忘的就是抛到河里的箱子,去了香港的女子。在河边踱步,常有好心人认为他要寻短见。硬把他夹离岸边。这时手舞足蹈呼着,书,书,书。一开始不要紧。自从厂子说要建起来,麻将说要打起来,大家就畏惧去河边接他了。厂子在建的时候,据说河底的泥好使,便抽上来。一抽不打紧,活生生的杜十娘木箱起来了。吊起的时候,啊甲远远的看见了。就冲了过去,正好遇着箱子搁在河边。扑上去,从头到尾摸了个遍,又趴在上面。几个人都扯不起来。啊甲很好的享受了一次河底泥。皮肤滑了几层。等他终于肯起来,考古专家必然地过来了。他却从容的把里面装的书的名字莲花落了遍。最后证实是他家的。考古专家很是认真的研究了一番,说既然这东西所在的家族还有继承人,应该归他。问他捐否。他拼命摇头。事情告一段落。失而复得的书箱,突然让啊甲寻回人生意义。日日读书。

    如是几年。又几年。村里听说要进行人口普查,再次确定分红情况。邻居女儿回来,拉着个半大男孩。他看见了也不出声,就笑。当年石小妹,如今石大嫂。她也不避忌,说了一顿如何因人老珠黄被退回来的故事。临走气愤不过,硬是劫了自己儿子跑回来。听说村里每个男丁都能一份福利,干脆向啊甲挑明。叫他认了这男孩,她好领两份。反正他为了祖业放弃了好大一份子,就当做个好人。她就给点口粮给她。他点了点头。签了协议。时过境迁。石家已翻过了旧账,族长正是村长。很好说话。硬说石大嫂因丈夫和儿子缘故,老了该给他家两份。于是。起了两层,在瓦屋旁。邻居女儿还是看不过啊甲的行为,但因为这样原因,接济他好几年。但他爱面子,总说有一天中了,一定还回来。小妹只当他是说胡话。村中的人一直认为他疯癫。也叫孩子不要接近。“啊甲啊甲,走近了会抓你藏在箱子里哦。”

    孤单,离群,索居。读书越多,说话也文绉绉起来。他以为,祖辈愿望快达成了。可巧,这天来了个算命先生。摇着个旗子,一身黑衣。他家门前正好有个大石头,歇息,拭汗。啊甲正好念着“安贫乐道”,镶嵌在门框上。忽地瞧见,心中一愣,忙作了个揖。先生进去。看四壁空空,就一个木箱,就想退出来。早被他挡着路。先生无奈,唯有思索好一句常用语,打发过去。定一定神,“看你的面容,便知你今年驿马星动,路遇贵人。”大步流星,唯恐不及地走去。啊甲若有所思。从此为此话所困。

    的确。除了出生后在西南边陲的幼时。回来就没有出去过。算命先生说的是远行,就能遇着贵人。他的思绪,飘到了贾岛,飘到一大帮上书的读书人。于是,他收拾了一下。想起他的大箱子。没办法随行。托给邻居家石大嫂。临行抚摸再三,叮嘱若干,再施一杨柳枝条于上。邻居给了他些干粮和一些票子。他点了点头,行了拜谢礼。并说了类似遗言的一些事宜。一路出村。没有回头。风萧萧诶易水寒哦,壮士一去诶..他突然想起什么,吐了口口水。继续往前走去。什么时候才能遇上贵人哦。大半生了,要计算贵人,大约就是供他粮食,还他箱子,还有赠他一言的人吧。读书人赴京赶考,啊甲向北走去。沿着国道,沿着铁路,沿着快速干线,沿着高速公路。盘川越来越少了,快风餐露宿了。无惧风雨,致君尧舜。突然,他真的路遇贵人了。

    一部小车刹车不及,以七十码的速度,撞了上去。啊甲背后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车主没有停下来。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就不行了。撞他的人被捉了之后,证实是某某部门头子的御用司机。村长应石大嫂要求,把他用黄杨木棺装好,埋于河边。上书石家耀甲墓。石大嫂很是疼哭了一回,因为以后分钱只有一份了。在家中找到用苍劲而带着骨感的毛笔字写的“驿马星动,路遇贵人,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几个大字。没有后代。考古学家又来了。买下了大箱子。送交省里的博物馆。房子,田地应该没收。有是大嫂要求,她把那些都买下来。保留。祖业。不是南家的,是石家的。不过石大嫂和她儿子,每年清明,还是到河边来春游。

    这条村,从此改名石钟河村。或者钟石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