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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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把桑果榨成汁,填满整只玻璃杯,深红色,浓浓的,轻轻嘬一口,嘴角留下一抹红,镜子前面,嘴唇泛红,用手指伸进杯颈,沾上那么一少许,在正前方的镜子上用力涂抹出3个字母:Amy。红色的汁如血液,始终挣脱不了万有引力,慢慢滴落在洗手槽的磁瓦上,流进黑色的无底洞里。        
            我叫Amy,中文译音艾米。
            我每天都要喝一杯鲜桑果汁,深红,好像中了毒的血,近黑。我有轻度的色盲,我分不清深红与黑。妈妈告诉我,桑果是黑色的,它的汁却是深红色。
            两个色调在我的世界里,很模糊。
            上个星期,出席乔的葬礼,我穿的就是一件黑色的百褶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条深红色的珠链,前一个晚上,我认真地点数过,一共32颗。
            我在伦敦一个名为Sussex的小城镇长大,每天,妈妈都亲自为我准备早餐,两个蛋加一份三文治,当然少不了的是那杯鲜桑果汁。记得第一次喝,我差点呕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第二天,妈妈在桑果汁里加了两颗方糖,甜甜的,可还是掩盖不了那股味道。
            每天9点钟起床,然后梳洗,吃早餐,坐爸爸的车上学,学校离家有一段很远的距离,途中经过一个加油站,一个星期里,总会有一天要去那里加油,我问爸爸油是什么颜色的,他笑着告诉我,黑色。隐约间,我瞥见他脸上的皱纹。
            家住在半山腰,晚上,风很大,后面的林子会哗哗响,不过我已经习惯,不会害怕,只是偶尔觉得孤单。
            爸爸早出晚归,妈妈则经常跟朋友去海边的那栋房子里度假,她离开的那几天,再三叮嘱我要每天喝一杯桑果汁,我诚恳地点头,却没有乖乖地履行对她做出的承诺。只是后来,回国以后,她不在身边,我开始每天喝起桑果汁来,一小杯,却不是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因为我知道,即使透明,我还是看不见它的深红。
            我住的地方没有家里的三分之一大,80平方左右,不过对于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下班回家,第一时间就是开电视,没有特定的节目要看,只是我需要听到声音,那样可以冲淡我的寂寞感。
            毕业后,我执意要回国,妈妈拉着我,想方设法留住我,她说,爸爸会帮我安排一份很好的工作,可我却拒绝了,也许只是想摆脱她每天塞给我喝的桑果汁。
            走的时候,我带了一满袋的CD。
            不再是半山腰,而是城市的边缘,每天挤着地铁去上班,然后再挤着地铁回家,一条直线,很清晰。
            我住的那栋楼房很高,一共38层,我就在第38层。不敢想象,如果电梯坏了,我该如何是好,也许我会直接在楼梯间睡上一晚。
            每个星期,我都会接到妈妈从Sussex打来的电话,问问我的近况,问问我有没有交到男朋友,只是再也没有提及桑果汁。
            我长大了,却始终没有搁置那杯深红色的桑果汁。
            两个星期前,我收到乔的邮件,她说她正在筹备自己的婚礼,希望我能回去参加,做她的伴娘。我收拾好行李,一小袋子,满满的,还是CD,外加两件供我替换的衣服,因为我知道,那间大房子里,什么都有。

            白色的婚纱,代表纯洁、神圣。葬礼上,我把它盖在乔的棺木面上。
            时间不应该这么赶,可怎么赶,也赶不过仓促的生命。
            笨重的卡车,狠狠地压在那辆礼车上,我赶过去的时候,看见散开的大片汽油。妈妈捂着脸,嘶哑地叫着上帝。我问爸爸,礼车是什么颜色,他吐出两个字,我听得很清楚,黑色。

            生命很轻,宛如羽毛。
            那是一道伤痕,很深,却不见血。

            记忆里的阴影盖过所有的笑声,
            嘻嘻哈哈,只属于那些幼儿园里的孩童。

            歌声很缠绵,我仰卧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空,没有星星,一片漆黑。
            进厨房,榨了一杯鲜桑果汁,还是一如既往,嘬了一小口,却不记得加糖,腥。
            Amy Winehouse 的声音很沙哑,萦绕在耳边。杯颈很宽,我轻轻把手指伸进去,然后把汁液涂在玻璃窗上:艾米。看着它滴落,落在38层下的草坪上。
            深红色,近黑,只是,我分不清。

            每年圣诞节,我会提着那袋CD奔回Sussex,回去听屋子后林的哗哗声,回去喝妈妈亲手榨的桑果汁。
            他们想让我多呆上几天,可我却找着借口要回国。
            离开的那天,爸爸载着我,还有那袋CD。
            途中的那个加油站拆迁,爸爸说,这里要建一个桑果园。

            我拨通家里的电话,听到妈妈的声音,她欣喜而泣,我告诉她,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她说她会跟爸爸过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拒绝了。

            我们回去结婚,在那个桑果园里。

            我想家了,我收拾了一大袋的行李,却把CD留在了第38层,
            到管理处,把房子退了,
            在楼下仰望,38层,原来很高。

            I miss my city , Just for nothing.

            依旧是白色的婚纱,我分辨得很清楚。
            他拿起我的左手,把那枚戒指轻轻套进我的第四个手指。

            戒指代表着承诺,第四个手指连着心脏。
            我感觉到我的心跳。

            桑果树下,我亲眼看见了那些饱满的果实。
            深红,还是黑?
            我一辈子也不会分得清。



    米亚博客http://myworld523.blog.163.com

    我在伦敦一个名为Sussex。。。。。。。


    蘇塞克斯是英國南部的一個郡。。。。不是城鎮。。



    可以稍微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