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 (没有耐心的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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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们不能让命运掌控我们的人生,但我们也不能因为抗争命运而放弃责任~~~~~~~
    心中有什么,木头里就有什么~~~~~~




    作者:小树熊  首发:www.66rpg.com


    引子(可以无视)
      洞察一切的力量,只会让人陷入虚幻。
      命运如棋盘,谁是弈者,谁为棋子,谁又能仅作旁观。
      星光闪烁,美丽的传说无数,而我却 被星辰微小的变动吸引。
      梦境迷蒙,未知的故事重复,而我却被梦幻赋予的寓意蛊惑。
      预言又如何?当命运安排好一切时,屈从或是反抗,不过是早已编好的两样剧本。
      你可以决定自己人生的走向,但你可以随意摒弃你的情感,拒绝必会来到的死亡吗?
      抗争!
      妥协!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是虚幻。



    当晚,巅源府灯火辉煌。
      果然如我所料,爷爷佯怒一阵之后,随即便是喜笑颜开。

      我不理解爷爷为何如此纵容叔叔。

      十年前,他没有做任何解释,就抛弃了自己应尽的责任,离开了巅源府。

      十年后,他扬言要抓住自己的命运,又回到了我们家族,而我们这些被他伤害过的人还要为他接风洗尘。

      凭什么任他为所欲为!

      所有理由不过是借口,一切的一切,均源于他的自私。

      不过,命运偶尔也有公正的时候。

      他溺于剑,也将被剑吞噬。

      爷爷、父亲、叔叔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时,我的脸上不由浮出一阵冷笑。

      叔叔归来,最高兴的是爷爷奶奶,得知叔叔这次回家立志要学习家族魔法时,爷爷更是异常开心。

      父亲似乎也很开心,他忙前忙后地帮他张罗,将家族书库里的书籍精挑细选地拿到叔叔面前,并将自己多年的学习笔记、经验心得尽数送给了他。

      妹妹也被他可恶的笑容蛊惑,只要他停止修行,她便象跟屁虫似的紧贴着他。

      我很不屑妹妹的行为,但哥哥们还有母亲对待叔叔,也是那般亲切,难道他们都忘记了,叔叔曾让爷爷大病一场,曾让父亲承受重压。

      百无聊赖地呆在心园的一个角落,望着地上奔忙的蚂蚁,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因为预知的能力,我对神缺乏应有的尊重。

      我总觉得,对于神,我们不过只是玩偶,按他们的心意编排各自的剧目。他们决定我们的生,他们决定我们的死,命运的丝线似乎牢牢握在他们的手中。

      一片叶子落下,隔绝了蚂蚁的路线。

      一群蚂蚁开始茫然,我漠然地移走落叶,蚂蚁寻回了自己的路,又开始继续奔忙。

      对于蚂蚁,我似乎就是神,可以指引它们前进的方向。

      对于众神,我们似乎只是蚂蚁,等待他们的施舍。

      抓住自己的命运!?

      可笑!命运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轨迹,不会容许任何人去改变。

      正如我们是巅源府的子弟一样,我们的命运已经被世家这个称号束缚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我们诞生的刹那,命运就告诉我们,我们活着,不只是为自己活,而是要为家族活,为国家活,为整个大陆活。

      很激昂的说法,但我不屑。但在我不屑的同时,我又能如何?

      难道我可以与叔叔一样,离开这个被高高围墙围起的巅源府?让爷爷大病一场?让父亲的皱纹变得更深?让母亲的眼神继续幽怨?让爱我的亲人们尝受我曾经尝受过的心痛?

      正当我觉得可笑时,那可笑的人却来到了心园,与他一起的,还有妹妹。

      “蝶舞,你真的确定她在这儿吗?”他似乎在寻找谁。

      蝶舞眨着天真的双眼,充满疑惑,道:“姐姐最喜欢呆在这儿了,怎么今天没见到她?”

      找我吗?我不由奇怪,他为何要找我。

      我现在呆的地方是在一片绿萝藤蔓之后,我可从叶片的空隙中看见他俩,他们却不能看见我。

      “枫舞真是个有意思的小丫头!”他忽说道。

      又称我小丫头,我皱了皱眉。

      “叔叔,您找姐姐干什么呀?”蝶舞童稚的声音响起,比我小两岁的她天真烂漫,不象我这般低沉内向,所以她是我们巅源府最受欢迎的宠儿。

      “有礼物送她啊!”他笑道。

      礼物!?

      我有些讶然,却又不由猜测,他将送我什么?

      “哦!”蝶舞也笑了,道:“我知道了,昨天姐姐提前离开了宴席,您的见面礼还没来得及给她,是吗?”

      他笑着拍了拍蝶舞的头,道:“蝶舞真聪明!”

      蝶舞开心的笑。

      “对了,叔叔,你以前为什么离开家这么久啊?”蝶舞问道。

      他的目光在瞬间变得凝重,半晌,他才回答:“我不想做固定的棋子,我想挣脱束缚我的网。”

      “有谁用网网你吗?”蝶舞的声音天真。

      “呵呵!”他又摸了摸蝶舞的小辫,道:“说笑而已!没人网叔叔,下午叔叔带蝶舞去网鱼,好不好?”

      “好啊好啊!”蝶舞开心的笑声响起,他却将她抱起。

      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远,心园又恢复了平静。从绿萝藤蔓后走出,我的心却陷入了更深的藤蔓。

      不想做固定的棋子!?

      想挣脱束缚自己的网!?

      生在魔法世家,注定要修习家族魔法,继承家族衣钵。这是使命!这是责任!但这似乎也是罗网,是束缚,是无从选择的宿命!

      我亦不想做固定的棋子,按他人的决定度日,但我即使能够挣脱家族的网,又如何挣脱命运的网,挣脱来自于自己心中的网呢?

      “你果然在这?”他将蝶舞送见内厅后,再次返回。

      “既然想摆脱束缚,为何又回到网中?”我的声音少了丝冷漠,多了分好奇。

      “你都听见了?”他笑道,“和你说话,似乎不用花过多的语言解释。”

      “虽然我的年龄比你小,但我绝对比你更了解这个世界。”我回答。

      “呵呵!”他的笑声依旧爽朗,“很好,那我有了一个聊天的好对象了。”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我提醒道。

      他停止了笑,一脸郑重地望着我:“我仍然是为挣脱束缚而回来,我要抓住自己的命运。魔法世家的身份让我必须学习魔法,我所见的,我所知的,除了魔法,仍是魔法,我不要被命运安排,我要逃离,所以我选择了剑!”

      “接着呢?”我冷冷地问。

      “剑对于我,如同第二个生命。我努力让自己的心与剑共鸣,可是天然的屏蔽让我陷入瓶颈。现在,我无力突破自己,或者说,我无力仅靠剑术突破自己。”他的声音开始激昂。

      “所以你选择回来,用家族的魔法配合自己的剑术,以突破自己的瓶颈。”我似乎抓住了他的思绪。

      “对!我不愿屈从于魔法世家必须继承家族魔法的命运,我选择了剑!我不愿局限于剑术的瓶颈状态,我又选择了回来。”他接着说道。

      “呵!”我冷笑,道:“绕了一个大圈,不过回到原点。”

      “不!你错了!”他的神情肃然,“在我离家的刹那,我已经跳出了命运的罗网。如今回来,我也不过在努力跳出命运为我编织的另一个罗网。”

      我愣住!

      “我不想让命运由他人决定,也不想陷入自身的局限,所以我会抗争,一直抗争!”他大声说道,“虽然我将面临很多困境,但只要我的心与我的剑相融,我就一定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

      我不再说话,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的目光如火般炽热。

      我忽然发觉,我不再恨他。

      同样的血液,同样的洞察。

      我亦不想做固定的棋子,但我没有他那样的勇气。

      虽然,我知道他的结局只是一场失败,但他所经历的过程会让他享受到我永远无法享受到的淋漓。

      “给!”他递给我一件物事。

      我犹豫了一会,接了过来。

      这是一件琥珀,淡黄晶莹中有一只被时间凝铸的蝴蝶。

      “我们都是蝴蝶,包裹我们的是自己的顾虑,家人的羁绊,还有命运的罗网。你是宁愿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被命运吞噬,还是渴求努力挣扎努力冲出这美丽的棺木?”他望着我,双目闪烁智慧,我知道,与我的几次交谈,已经让他不再将我当作不懂事的小丫头,而将我当成了可以共同讨论的朋友。

      他的笑容那般亲切,那般让我心动。

      当我的微笑洋溢在脸上时,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一把剑的影象。

      不!我不要他死去!我想起了那把剑,那把将夺去他生命的剑!我要阻止那把剑的出现,我要改变命运。

      预言的光在我头脑中闪烁,可是为何我再也抓不到他命运的轨迹?甚至连最模糊的影象也搜寻不着?

      难道!?

      我颓然地望着眼前的他,不知不觉,我的生命竟与他同化。

      这个美丽的下午,在盛开鲜花的心园,十岁的我爱上了自己的叔叔,并决心为他改变命运。

    心园,仍是寂寞。
      我呆呆四望着面前的鲜花,脑中却浮现它们枯萎的刹那。

      生与死竟然靠得那么近,年轻的躯体躺在美丽的鲜花上,如此绝佳的搭配,只能让我无声地饮泣。

      蝶舞不过十六岁,花样年华被时间定格,我不由想起那琥珀中的蝴蝶。

      父亲的头发在一夜之间苍白,母亲却似流干了眼泪,抽空了灵魂。除了无言,只剩迷茫。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泪流满面,四位老人在悲泣中呼唤着妹妹的小名,可是妹妹再也不能应答。

      哥哥们默默无言,眼睛红肿,而我的双眼只剩迷蒙。

      一只玉蝶飞舞,却撞进了迷蛛的网中。望着迷蛛奔向玉蝶,我似乎能感受命运正将世界吞噬。

      “你仍然只是旁观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剑光闪烁,迷蛛网破,玉蝶挣脱了束缚,继续飞舞。

      我惊喜地回头,果然是他。岁月将他的脸雕刻得更为成熟,但坚毅的神情未变。

      “克雷尔叔叔,难道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可以改变什么吗?”瞬间,我强压住自己的喜悦,冷冷地问。

      “你还是老样子!”他笑道,“我只不过不愿做棋子,玉蝶也不愿!”

      “别忘记迷蛛,它同样不愿做你的棋子。”我不甘示弱地回答。

      他愣了一会,不由苦笑,道:“帮助弱者,似乎不是罪过。”

      “不是罪过,并不意味着就是真理,就好比蝶舞……”我的眼神黯然,不住地哽咽。

      他的神情也变得沉重,不再说话,走过我身边,径直向内厅走去。

      与他分开已有五年,上次归来,他在巅源府呆了三个春秋。他果然与我们流着相同的血,学习魔法的天赋与我父亲的心得笔记让他迅速学会了各系魔法。正当他准备继续修行更高阶的魔法时,他师父天剑老人去世,于是他赶回天剑山脉。不久,他便与他的两个师兄一起代师出征,抵挡流苏三乱流的侵袭。凯旋而归时,他被大陆称之为魔剑,精湛的剑术与华丽的魔法使他成为世上第一个可以同时成为剑圣与魔导士的人类。或许,这便是他抗争命运的结局,或许,这仅是他抗争命运的形式。

      无论如何,他似乎已经开始抓住自己的命运。

      他抚摸着蝶舞已然冰凉的脸,泪水滴落在她的发间。不知为何,我忽然妒忌起蝶舞,我开始希望让他的泪划过我的脸庞。

      月儿在夜幕上挥洒清辉,他与我在心园对视。

      “五年似乎很长!”他喟叹道。

      “恩!”我的声音凄冷,“正是生与死的距离。”我的眼前又浮现蝶舞天真的笑颜。

      他的神情黯然,忽然他的目光定格于我的双眼,问道:“蝶舞究竟为何而死?”

      “你们都已经检查过她的身体,不是已经有了结论吗?”我以问回答问。

      “她超负荷使用了本无力使用的法术,导致脱力而死。”他说道。

      “既然有了答案,为何还要问我?”我说道。

      “问题在于她才十六岁,按家族惯例,她接触高级魔法不过一年时间,什么魔法能让她脱力而死?”他的神情疑惑。

      “或许因为天赋,她自己学会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法术……”我的声音未落,他却迅速靠近我。

      当他的脸离我不足三寸时,我听见他清晰的吐字:“或许我们的确不知道她学了什么法术,但你一定知道。”

      “为什么你这么说?”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已经问过劲寒,他告诉我蝶舞的身体中充满了上古魔法的气息,而蝶舞与你曾经去过他译书的地方。他不知道你们是否偷拿了他的译书残本,如果你们偷学了残本上了魔法,很有可能出现强烈的反噬。而蝶舞,真正的死因正是由于她所使用的魔法反噬。”

      我愣住,不知如何应答。

      “在我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奇怪,你的性情过与成熟。”他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时你们就已经在自己修行残本上的魔法。”

      “你猜错了!”我坚决否认,蝶舞死后不久,我再次潜入二哥的译书室,我找到了我们所修行法术的完本,我已经知道承认后的后果。

      “静郁壁穴并非囚禁之地,那儿可以保护你。”他说道。

      我冷冷地望着他,道:“你渴望逃脱命运的罗网,无非想追寻自己的自由,但你为何又要我屈从于命运的束缚,将我禁锢。”

      “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蝶舞!”他的声音近乎咆哮。

      “我有权作出自己的选择!”我亦大声向他说道。

      奔跑!快速地奔跑。

      我想逃离!逃离他,逃离心园,逃离巅源府,逃离整个世界。

      当我修习预言术时,蝶舞选择的是神言术。

      神言术,即将自己的身体借给众神,以己口道出神言,在耗费大量精神之时,施展出如同神般的力量。

      蝶舞自小体弱,每次施展神言,都会出现昏厥现象。

      模糊的影象足以让我知晓蝶舞的死亡,于是,我阻止她继续修习。

      蝶舞很听话,在两年前她便停止了神言术的修习。

      可是,命运却未因此改变。

      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夺去了万千民众的家园,也夺去了蝶舞的生命。

      她借水神之言,让洪水退去。她借医神之言,让奄奄一息者恢复健康。她借希望女神之言,给颓然的灾民信念。

      体弱的她,如灿烂的昙花,闪烁生命最美的光华后,被时间定格于命运的琥珀中。

      我不要被定格,我不要被束缚,我要逃离,我要自由。

      由于翻译不可能完善,在修习上古魔法前必须慎重。而我与蝶舞在年幼无知时,一起铸下了大错,未经大魔导的加持自行修习,我们终有一天将面临它的反噬。唯一可以抑制反噬的方法,便是将修习者封印,而我们巅源府封印圣地便是静郁壁穴。

      奔跑!奔跑!

      山林深幽,耳旁传来各种魔兽的吼叫。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前方六道绿幽幽的凶光挡住了我的去路。

      猞狼!

      我的血液凝固。

      我始终逃离不了命运的魔掌,我选择了逃离封印,命运为我选择了死亡。

      我修行的是预言,没有攻击的力量。

      家族的低级魔法,我从来不屑学之,而我,即将为自己的不屑付出代价。

      几条猞狼向我扑来时,我只能狼狈的躲闪。

      奔跑,躲避。

      预言者最大的悲哀就在于看不见自己的未来,谁会想到,巅源府的子弟竟会有人将葬身狼腹。

      狼牙与狼爪毫不留情地撕裂着我的身体,我感受到了心痛之外的痛楚。

      剑光闪烁!

      朦胧中,他剑上的狼血滴落时,我看见他的手在聚集光芒。

    我醒来时,月儿正高。
      一堆篝火燃烧,我躺在火边,他坐在火前。

      “醒了!饿了吧?给!”他递给我一只兔腿。

      我接过,轻咬一口。

      “我用光疗术为你止了痛,又用草药为你止了血,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他说道。

      我没有说话,慢慢咽下口中的兔肉。

      “为什么你连最低阶的法术也不施展?是不会还是不愿?”他问道。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仍不言语。

      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害怕被封印,我也知道你比我更渴望自由。都怪我,不应该用那种口气与你说话。”

      我望着摇曳的火光,泪水盈于眼眶。

      “想听故事吗?”他忽问。

      我不由讶然,但我没有点头,亦未摇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希望抓住自己的命运,于是他逃离了家门。”他并不在意我的反应,径直说道,“他独自流浪了三个月后,终于寻见了抓住命运的契机。他同一个老人来到了一个美丽却宁静的山崖,老人成为他的师父。山崖很美,但也很寂寞。山崖上除了师父、自己与两个师兄外,别无他人。”

      我知道,他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的心开始为故事中的男孩吸引,因为我知道,那就是他的往昔。

      “大师兄沉着稳重,却性情冷漠,寡言少语。二师兄是个天才,他的智慧远远超越了我与大师兄,师父也常为他的悟性咋舌不已。但他从来也不因为自己的天赋而骄傲,反而很亲切地对待我。由于师父很忙,在我刚来时,由他代替师父教我练剑,正是他的笑容,让我对这里有了归宿感。因此当大师兄出师下山后,我与二师兄的关系显得更加密切。

      然而世事难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忽发觉自己越来越不敢接近二师兄,他对我依然很好,但我却很难再喜欢上他。当他一日就可学会的剑招,我一个月也未必学得会时,我开始对他产生恐惧感。在他面前,我似乎只是愚笨的代名词,与他站在一起,我的价值似乎只是证明他的天赋。这不是我想抓住的命运,我的心开始震颤。当我亦变得寡言时,我忽然明白了大师兄为何那般冷漠。有时候,天赋的张扬比有形的兵刃更易令人受伤。渐渐,在二师兄面前,我只觉得窒息。

      二师兄发觉了我对他的疏远,他的目光开始黯淡,笑容也愈来愈少。当雪落下时,我才发觉,在这山崖之上,寂寞的并非我一个。然而,我仍不敢与初来时一样,与他形影不离。因为,他的智慧只会让我的愚笨显露无遗。

      我更勤于练剑,我迫使自己相信勤能补拙,但我心中明白,与二师兄之间的差距仅用勤奋来填补,是远远不够的。

      山崖的寒风让我越来越冷漠,我的心开始随着被雪花覆盖的岩石被自卑冰封。”他的声音低沉。不知不觉,他已经将故事中的“男孩”换成了“我”。

      “练剑之余,我沉迷于雕刻。当木头在我手中变成各种模样时,我才会有种充实感,仿佛我在创造生命。

      教我雕刻的是二哥,他是我见过的最开朗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能让自己笑着面对。我知道他与我一样,都憎恶家族给我们带来的压力,都憎恶未出生就已经定下的宿命,都憎恶那些必须学的数也数不尽的魔法。小时候,他常带我去巅源府外的树林嬉戏。也就是在那,他教我用心去看树木内里的形状。任何形状的木头都可以在心中变化,只要你拥有一颗自由的心。木头也不想被束缚,而用心雕刻便可帮助它们摆脱束缚,用另一种形态出现于天地之间。

      我也只是天地间的一块木头,但谁来为我雕刻,让我以另一种形态出现于世人面前。

      一日,我坐在一块大石上,一只血雁即将从我手中的木头中脱胎而出。我细心地雕刻着羽毛,细致地将每缕纹理变得真实而温柔。

      ‘你在思念?’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有如天籁。

      我抬眼一看,却是一个女孩,淡然俏丽的脸上洋溢着清新可人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雕刻者创造什么,心中就藏匿什么。血雁可以用来传信,你不是思念家人,便是思念你爱的人?’女孩的眸子倒映在我的瞳孔,她的目光直射我的心扉。

      我的脸不由红晕,小声对她说道:‘我还未爱过。’

      ‘呵呵。’女孩的笑声那般怡人,‘你很可爱。’女孩留下这么一句,便径直向师父的木屋走去。

      女孩名叫楼娅,她的年龄与我相仿,却与师父是旧识。她与师父一样都曾去过无声戈壁,是二十五位奇迹创造者中最年轻的一位。创造奇迹时,她年仅十二岁。这次她来,是向师父请教一个问题。但也就是她在的这些日子,我重新寻回了快乐。望着她与师父谈论时专注的神情,望着她追逐蝴蝶欢快的身影,我的心竟在洋溢幸福。”他的声音温柔,而我的心却不知为何开始莫名的痛。

    “二师兄的笑容也开始多起来,我知道,他的回复开朗亦是因为她。二师兄陪她品茗,与她聊天。而我,仍是默默地练剑,默默地雕刻。我知道自己的愚笨,与其让她发觉我与二师兄的差距,不如让自己显得冷漠。此时,我觉得自己能够这么远远地望着她,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楼娅发现了我的注视,远远地对着我笑,向我打招呼。每逢这时,我的心总是跳得激烈,却又不敢与她对视,只是低头迅速跑开。

      二师兄也曾邀请过我几次,希望我能与他们一起谈天品茗,可我每次都用各种借口拒绝。因为,在我眼中,二师兄与她才是最完美的一对,我的介入,只会让山崖上好不容易出现的和谐与幸福化作乌有。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楼娅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刻,她又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地方。她微笑地邀请我与二师兄以后去她所在的真理神殿作客,我礼节性地笑着答应,强压住自己失魂落魄的心。

      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依旧在那块大石上雕刻。

      楼娅说得对,雕刻者创造什么,他的心中就藏匿什么。

      从我的手中,诞生了一个又一个她。她的一颦一笑早已铭刻于我的记忆。我在用心雕刻,但岁月的风,又会将我雕刻成什么?

      ‘克雷尔!’二师兄疲惫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却未来得及藏起手中的雕塑。

      二师兄的目光聚集于我的手,他的神情充满爱恋。

      ‘我终于知道楼娅为什么那么说?’他在我身边坐下,我闻到一股酒气。

      师父禁止我们饮酒,酒对于用剑者没有益处。但我知道,此刻我亦想学二师兄,只希望能一醉方休。

      ‘她说了什么?’我不由问道,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下山前,她曾说过,时间不会让人心疏远,只要真理存在,即使从木头中,亦会看见思念的人。’二师兄的声音颓唐,‘或许,你比我更爱她。’

      ‘但我配不上她,我没有你的智慧与天赋。’我的雕刻刀不由一划,手指滴出血时,我的心亦在滴血。

      ‘傻瓜!爱情面前,智慧与天赋又如何?克雷尔,你最大的弱点不是天赋,而是懦弱。记得你刚来时,你曾豪气万丈地对我说,你要抓住自己的命运。如今,你又在做什么?’

      ‘我……’我正欲说话,二师兄的眼睛通红,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对我吼道:‘你只会逃避,这样的心不配做个剑士。如果你认为你的剑术比不上我,那就超越我,而不要逃避我!不要以为你能逃避一切,有许多东西你是必须面对的。我爱楼娅,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要放弃。你知道吗?当我与楼娅品茗聊天时,她与我谈论最多的便是你。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更关注我,她会发现,我比你更值得让她挂念……’

      二师兄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当他满身酒气地躺在我身边时,我的心亦在激动中沉醉。

      她也在关注我,如同我在关注她。

      我不能放弃,我要抓住自己的命运。

      我更加努力的练剑,更加用心地雕刻。

      一年后,我的剑术到达瓶颈状态,我回到了久违的巅源府。”

      “后来呢?”我问道,摇曳的火光中,我的心如桑叶,被他的回忆一点一点地吞噬。

      “后来,我学习了家族的魔法,并将它与我的剑术融合。”他回答。

      我继续问道:“你回天剑崖之后呢?”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师父葬礼结束后,我见到了她。她与二师兄在一年前已经举行了婚礼,在师父仙逝一个月时,她诞下一名女婴。”他的声音低沉,我清晰地听见他的心在哭泣。

      “我的二师兄,如他所说的一样,他没有放弃,终于他在我之前得到了楼娅的爱。”他长叹一口气,不顾夜里的露水,躺在了草地上。

      “他俩举行婚礼时,为何没有通知你?”我好奇地问。

      “因为误会!”他回答。

      “误会!?”我不解。

      “其实,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误会,我想抓住的命运也不过是一场误会。”他望着夜空,喃喃地说道,“除了我,你还有一个叔叔,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父亲总共有两个弟弟,一个是他,一个是希瑞尔叔叔。希瑞尔叔叔是我们巅源府的骄傲,他是近百年来,我们巅源府天赋最高的一位。他亦曾作为圣域守卫军,去过被称为圣域的无声戈壁。但是,他没能活着回来,据说,在那神曾逗留地地方,他逐一施展出了我们家族各种华丽的魔法,他用自己的生命封印住苏醒的魔主。虽然,他没有凯旋而归,但他的英雄传说仍在大陆流传。

      “希瑞尔哥哥并不想当英雄,他与我一样,一直都渴望能自由地玩耍,而不是背诵那些枯燥的咒语。但家族的使命让他必须继承家族的衣钵,家族的尊严让他必须踏上不归的征途。他临走前,曾嘱咐我,叫我一定要抓住自己的命运,不要被命运如玩偶般摆弄。在绝望沙漠中,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师父的遗书告诉我,希瑞尔临死前,曾拜托他收我为徒,帮助我改变命运。因此,我才在离家出走流浪了几个月后,顺利地拜天剑老人为师。而楼娅关注我,亦是因为他。”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绝望沙漠中,处处都有死亡的阴影盘旋,而希瑞尔哥哥曾在那无边的风沙中给予楼娅许多帮助,所以当她看见我时,她看见的只是哥哥的影子,而不是我。她所关注的,只是哥哥,而不是克雷尔!”他的声音充满愤怒与不甘。

      “我开始憎恨二师兄与楼娅。我恨二师兄给了我虚假的希望,虽然他也是无意。我憎恨楼娅将我的爱粉碎得彻底,虽然我从未争取过。我甚至恨死去的哥哥,因为他让我陷入了命运的误会,虽然他的本意是帮助我抓住命运。然而,我真的能去恨他们吗?或许,我真正应该憎恨的是我自己。”他的神情痛苦,我的心也变得压抑。

      “不久后,流苏三乱流出现。我与两个师兄代替师父,兵分三路进行讨伐。我选择了面对魔族,在这场战争中,我的剑,我的魔法,让我发泄了自己的恨意。没想到,愤恨居然是最强的武器,我用它杀死了千千万万的魔族。凯旋而归时,我被人称为英雄。其实我知道,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在命运前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可怜虫,只能用愤恨来成就功名的懦弱者。”他的气息更加粗重,我的心濒临窒息。

      “当我回到天剑崖时,我只见到了大师兄,二师兄与楼娅在对抗魔法皇帝佛托的战役中再也没有归来。地母神殿主殿祭司长梅林妲为我带回了他们的遗物,那是一个木雕,还有一封信函。信上说:‘克雷尔,如果我们这次无法归来,希望这封信能让你的心重新平静。不要怪斯洛(二师兄),其实在我决定嫁给他时,他仍在想着你的感受。这个木雕便是他送我的,他说这个是你雕刻的,他无法雕出心中所想的,他担心他不够象你那样爱我。其实,在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希瑞尔,因为希瑞尔不会那么冷冷地雕刻,他在雕刻时也会露出开心的笑容。希瑞尔跟我提过你与他的往事,他告诉我你们都想抓住自己的命运,逃脱命运的枷锁。当我看见你冷冷的样子时,我的心很痛,我担心你陷入了误区。何为命运?何为枷锁?希瑞尔与你一样想摆脱命运,但他又为什么义无返顾地踏上不归的征途?他用笑来对待一切,来抗争一切,在他的笑中,命运也害怕得颤抖。因为他没有逃避命运,而是面对命运。如果你想抓住自己的命运,你必须先先学会面对它。你不能为了逃脱命运,而选择逃避责任。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后仍然选择了斯洛吗?并不是因为他的天赋,而是因为他的责任感。而你,给我的印象只有逃避。当你应该继承家族衣钵时,你选择了逃避;当你面对我时,你仍选择逃避。你丢失了对家族的责任,也放弃了对爱情的责任。甚至当你师父病重时,你也未能守护他。当你得知我与斯洛已经结为夫妇时,你曾问我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回答是因为误会。你知道吗?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担心自己见到你时,会改变心意。你的木雕让我感动,它让我知道,我曾经深深地印刻在了你的心里。我知道你现在仍在憎恨我们,而我们也即将踏上危险的征途。无论我们这次是否能安全归来,我希望这封信能让你的心情恢复平静。克雷尔,你应当快乐地活着。 楼娅书。’”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我的心却在震颤不已。

      “逃脱命运不等于逃避责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楼娅的话惊醒了我多年的梦。这么多年,我以抓住自己的命运为借口,逃避了多少我应尽的职责。十几年前,我让你的父亲我的大哥独自承受了家族所有的压力。十几年后,我让自己的两个侄女一个步入死亡,一个面临封印。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减轻你们父亲的重担而偷学上古魔法的,而给你们父亲增加重担的却是我。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们。”他的声音让我心碎,我的泪涌出时,他从地上坐起。

      “枫舞,跟我回去吧。我不想再看见第二个侄女因为我的逃避而死去。”他将我搂进怀里,我的泪浸湿他的衣襟。

      “不,真正杀死蝶舞的是我!”我哭泣着说道,“当时,提议修行上古魔法的是我。后来,劝阻蝶舞继续修行神言术的也是我。蝶舞死后,我重新看了二哥的译本完稿。神言术一旦修行,不可停止,一旦停止修行,如果再次使用神言术,必会力竭而死。杀死蝶舞的不是命运,不是叔叔,是我。如果我没有建议她修行上古魔法,她就不会死去。如果我没有劝阻她继续修行,她也不会死去。”我的泪水不停地涌出,我的心已经承受不了如此的哀痛与懊悔。预言的力量又如何?我不过是命运的棋子,预言正是杀死蝶舞的元凶。封印又如何?如今我真的能够继续无动于衷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紧紧地抱住我,我亦紧紧地抱住他。我不再想其他的任何事情,现在,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当夜,我随他回到了巅源府。

      之后,我被封印于静郁壁穴。奶奶告诉我,当我身上的上古魔法反噬力被壁穴吸收干净时,我便可以出来。

      不过,那将是多年之后的事。时间对于我,已经丧失了意义。蝶舞去了,再也不会归来。他的爱已发生过,也会继续发生,但对象不可能是我。

      我静静地坐在洞穴中,继续自己的梦幻。迷蒙中,我梦见,在一个美丽的午后,在盛开鲜花的园子里,一个十岁的女孩,爱上了他的叔叔。

    钟乳石上的水珠滴落,我感受到了时光的行进。
      静默,但我并不孤寂。

      静郁壁穴的封印越来越弱,我知道,上古魔法对于我的反噬力即将被吸收干净。长久的冥想,我的预言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知道洞穴外大陆的所有变迁,亦有许多陌生的脸庞在我头脑中不停闪现。我努力地从这些影象中搜寻他的消息,但是命运未给我半点提示。

      静默壁穴不愧是我们家族的封印圣地,强劲的魔法力充斥着整个洞穴。封印剥夺了我身躯的自由,却让我的思想更加活跃。不停地冥想让我的思想可以远远看见迷蒙中众神的国度,我可以感受到了他们的悲欢,他们的迷茫。

      忽然想念起心园中的那些蚂蚁,不知道它们是否还是那么忙忙碌碌,是否还因一片落叶迷失前进的方向。

      脚步声响起,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知道有人来看我。

      脚步声杂乱,我知道,来者不是他。距他上次来看我,已经过了两年。他仍在练剑,我知道,他仍在抗争,他决心不再逃避命运,而是面对它。可是,人的力量真的可以抵挡命运的流逝吗?

      在我们奇卡洛帝国西线的思牙王国屡次侵犯国土,他作为我国的英雄之一,背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成为最前线的法依要塞的指挥官。他开始承受责任,可是,这样就能改变命运吗?

      大哥沉迷于各种元素魔法的融合,二哥醉心于各种上古文字的研究,他们在有意或无意中被家族的尊严所禁锢。他们忽视了命运,因此他们也没有我与他这样的烦恼,不用考虑是逃避还是面对,他们所做的不过是顺应命运的流向。

      他们的身躯自由,却被自己禁锢。

      我被封印,却寻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有时候,命运就在捉弄与讽刺中运转。

      声音更近了,我听见了两个妹妹的声音。冰舞与天舞如我和蝶舞,亦相差两岁,望着她们,我就常在不经意中回想起我与蝶舞在一起的日子。

      冰舞的性情很古怪,大哥上次来探望我时,曾告诉我,她在饲养毒蛇与蟾蜍,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他想通过我的预言,看看冰舞的未来,以解除家人对她的担心。我拒绝了大哥的要求,我再也不想也不敢去预知家人的未来。仅仅知道命运的运转,却无力改变,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这么多年,来这里看我最多的就是她们俩。冰舞的念头我不太清楚,但天舞的目的却是想和我聊天,帮我解除一些寂寞。

      天舞很恬静,却没有我这般孤僻。蝶舞去后,她因为乖巧,成为我们家族的宠儿。据父亲说,她已经在修行低阶的祝福魔法,她希望将来能成为一个祝福法师。每次她来我这里,总喜欢向我展示她新学会的祝福法术,她没有对我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的心意,她希望她的祝福能让我快乐。所以,每次看见她施展新的法术,我总向她露出笑容,而她也会开心地笑。虽然我也没有预言过她的未来,但我知道,她的善良一定能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祝福法师。

      这次与她们一起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女郎。火红色的长发被她随意地束起,一张银弓被她握在手中,炯炯有神的目光闪烁,从她的身上我感受到了野性。

      “姐姐,是叔叔让她来看你的。”冰舞边做着鬼脸,边向我说道,她知道我最在意的便是叔叔。天舞则是微笑地望着我,两个小手合拢,一道淡淡的光华闪现,我知道这是她新学会的祝福法术。我对她笑了笑,又将目光投注在那个女郎身上。

      那女郎走近洞穴,凝视着我的脸,半晌才说道:“你好,枫舞!我是芙蕾娜,克雷尔让我带个口信给你。”

      我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让你告诉我什么?”我的声音急切。

      芙蕾娜的眼神有些迷茫,她说道:“我不太清楚他的意思,他只是让我转告你,他已经知道如何抓住自己的命运。”

      我愣住,不知为何,有种忐忑开始在我心中滋生。

      我望着面前的芙蕾娜,直视她的双眼,恍惚中,我看见了一把剑,一把散发杀气的剑。

      我的脑中忽闪现多年前曾预言过的一个画面,他将死于一把剑,一把握在他自己手中的剑!

    “不要!不要!”我歇斯底里地叫出声。
      “你怎么了?”芙蕾娜吃惊地问我,冰舞与天舞也一脸惊讶地望着我。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如此激动过。

      “别让他碰那把剑!”我盯着她的双眼,急迫地说道。

      “什么剑?”她不解。

      我长吁一口气,这才想起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预言。在现实中,那把剑可能还未出现,但为何我的心竟如此恐惧?

      “记住!千万别让他碰那把剑,那把散发杀气的剑!”我正色地向她说道。

      “他是个剑士,怎么可能不碰剑?剑本来就是以兵器的形式存在,又有哪把剑不在散发杀气?”她的脸色苍白,虽然仍不明白我的话,但已经被我的语气感染。

      是啊!当年他逃避了家族的责任学习剑术,正是为了改变命运。如今为了改变命运,除非他能放下剑。

      抗拒命运!

      我不由苦笑。

      “你似乎很关心克雷尔!”她忽然问道。

      “当然!”我回答。

      望着她的双眸,我心一动,亦问道:“你似乎也很关心他。”

      她的脸上飞来两朵红云,不再说话。

      芙蕾娜已经离开,但她的影象却停驻在我的脑海。我知道,他曾经爱过,将来也会继续爱,但对象永远都不会是我。

      我蜷缩在洞穴的一角,我比任何时候都在憎恨自己的身世,为什么让我成为他的侄女,为什么让我生在巅源府?

      “枫舞!”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应声,仍在哭泣。

      “爱有很多种,亲情并不比爱情逊色,不要让自己陷入自己的束缚,给自己希望,你便会快乐。”柔美的声音说道。

      “我还有希望吗?”我面如冷霜地说道:“露芙蒂亚,你给过我希望吗?”

      “希望靠自己争取,而不是靠他人施舍,你拥有预言的力量,并可以远观神的国度,这一点,你还未看开吗?”柔美的声音继续说道,“枫舞,站起来,你本身就是个希望,是大陆的希望。未来的七星不能被自己的束缚击垮,快乐地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你想改变的。”

      在我刚刚能够远观众神的国度时,希望女神就发现了我的存在。那时,她就力图让我相信,我是改变世界的七星之一。

      “改变?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改变,如何改变整个世界?”我的声音冰冷:“露芙蒂亚,我想自始至终你就犯了一个错误。如果我真的是七星,你就给我希望,让我的叔叔爱上我!”

      “你真的希望这样吗?”柔美的声音凄凉。

      “是!”我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可以帮助你感受你叔叔的爱,但是他的爱并不是给你这个躯体。”柔美的声音有些犹豫地说道。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还记得刚离开的那个女郎吗?你对你叔叔的爱并没有超越她的爱,我可以用我的力量让你感受她与你叔叔一段完整的恋情。你愿意吗?”柔美的声音响起,“你可以清晰地感受你叔叔的爱,那不同于亲情的爱,但你要记住,你叔叔爱的只是你的精神,而非你的躯体。”

      “你是说,让我的灵魂进入芙蕾娜的躯体?”我惊问。

      “并不完全是这样,你的存在会干预事件的发展,但芙蕾娜仍拥有完整的理智。你只有观看权与提议权,却无决定权。你的提议,对于芙蕾娜而言,不过是心底的一种想法,最后是否实施,仍取决于她。”柔美的声音回答。

      “我愿意!”我不再犹豫,我知道,叔叔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侄女,惟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我有机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叔叔的爱。

      “既然你决定了,我就尽力帮助你!但让你拥有完整的记忆,必须还要另一位女神的力量。你需要自己向她祈祷,我会帮助你呼唤她的名字。”柔美的声音说道。

      “谁?”我问道。

      “耶丝梦娜!”柔美的声音回答。

      “时间三女神中掌管过去、往昔与回忆的耶丝梦娜?”我惊道。

      “正是,只有她的力量才能将你送往你叔叔与芙蕾娜初遇的那一天,只有这样,你才能感受到一段完整的恋情。”柔美的声音说道。

      “好!我愿意向她祈祷!”我点头道。

    依照露芙蒂亚的嘱咐,我闭上了双眼,心中努力呼唤着耶丝梦娜的名字。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我只觉得周围一片静朗。我感觉自己似乎在空中漂浮,我听见了女神的咏唱,我亦知道我将感受到叔叔的爱。
      芙蕾娜诞生于云雀歌唱的日子,森林清新的气息给予了她奔放的性情。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但这并未将她的快乐吞噬,因为他还拥有两个深爱着她的哥哥。

      他的两个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情却截然相反。她的大哥大耶鲁性情粗旷,二哥小耶鲁则性情细腻,但他们二人对妹妹的爱却是不分高下。

      很小的时候,芙蕾娜就开始学着拉弓,他似乎喜欢听箭离弦时那刹那间的脆响。每逢此时,她总喜欢闭目聆听,那神情认真而快乐。

      为何她会如此快乐?正当我在思考这个问题,女神的咏唱似乎停止,我睁开眼时,周围一片喧嚣。

      悠扬的音乐中,相爱的人在尽情舞蹈。

      我望了望四周,许多女子身着盛装,或优雅地与周围的人们碰杯,或开心地与心仪的对象舞蹈。

      “芙蕾娜,干杯!”一个大汉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意识到,如今我已经是芙蕾娜。

      在我的身后是一面很大的镜子,镜子中,我看见了芙蕾娜,或者,应该说我通过芙蕾娜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寄宿着我的灵魂的她。

      她与我见时一样,仍是一身劲装,火红色的发随意束起,浑身散发着不羁与野性。不见那银色的弓,我知道,在宫廷举行的宴会,是不允许佩带武器的。

      花岗岩的柱子,宏大的建筑风格,每个角落都有一面精美的镜子,这样的格局应该是奇卡洛帝国首都天幕城的喜好。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呢?我正在好奇中,那大汉却已经与我碰杯。

      “干!”那大汉将酒吞下。

      我正犹豫,可手却不由自主地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酒流入胃中,我却没有丝毫醉意。看来我仍不习惯现在所处的状况,我只不过是个旁观者,而非当事人。与其他旁观者唯一的不同在于,我是借由当事人的身体来打量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

      周围其他女子仍在舞池中优雅的舞蹈,芙蕾娜却无视他人的目光,继续与身边几个大汉肆无忌惮地开怀畅饮。

      酒一杯又一杯地喝下,我的心亦开始雀跃。从来未有这样的经历,我的记忆中除了那数不尽的规矩,便是那数不清的咒语。我从未如此地放松过,也从没有想过我会和几个满嘴粗话的大汉如此大口大口地饮酒。我充满新奇地用芙蕾娜的眼睛重新打量这个世界,原来快乐如此简单。

      “芙蕾娜,怎么不去跳舞?”一个大汉忽然问道。

      芙蕾娜咧了咧嘴,笑道:“我不喜欢这么缠绵的音乐,太慢,没有力度,让我只感觉压抑。”

      呵呵,多么可爱的女孩,我在她的内心偷笑。现在演奏的正是大陆排名第三的舞曲《绝恋》,音乐讲述的是两个年轻男女,冲破重重阻力,终于能够在一起守护幸福的故事。如其他描写爱情的音乐一样,都充满幽怨与绵长的感觉,而这首舞曲除了这些外,还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情愫,既心酸又甜蜜,让人感受肝肠寸断后,有能感受到真情可贵的喜悦,这也正是本舞曲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不想,在她耳中,这首名曲竟成了缓慢压抑的代名词。

      大汉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笑道:“不知道什么样的曲子能让你坐不住,只想跳舞。”

      芙蕾娜笑道:“乌勒亚!很多时候,音乐需要让听者的内心产生共鸣才显得动听。只要让我内心充溢爱,即使是森林夜晚的风声,猞狼的嚎叫也会让我情不自禁地舞蹈。”

      乌勒亚似乎并不太明白芙蕾娜的话,但他仍在憨憨地笑。而我却陷入沉思,是啊,音乐如此,其他的一切艺术形式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有创作者、演艺者、欣赏者的心中都充满爱,才能感受到它们最完美的一面。

      音乐忽然停止,一个洋溢贵族气质的青年出现于大厅前的高台上。

      “感谢各位的到来,今夜将是令人难忘的夜晚。本年度奇卡洛千人众在今晚在此处齐聚一堂,满天的星辰都因你们黯然失色。你们都是帝国的精英,我先代表父王敬大家一杯!”青年一饮而尽时,我发觉我认识他,在我小时候跟随爷爷来王宫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交,虽然岁月改变了他的容颜,但拥有预言力量的我,仍一眼就认出他正是奇卡洛帝国的第一王子菲斯拉。

      我身边的大汉纷纷举杯,芙蕾娜也再次将酒饮下。

      原来她竟然也是奇卡洛千人众之一,我不禁惊叹。作为一名女子能够完成各种艰难的委托,得到如此难得的名誉,并非易事。在她之前,近百年总共才出现过二十余名女子千人众。或许,叔叔真的会爱上她。虽然心中酸苦,但我开始对她另眼相看,她不仅是个个性不羁行事自由的女子,亦是可以与叔叔并肩作战的伙伴。而我,除了死守命运的死结,还能做什么呢?酒精在身体内燃烧,芙蕾娜的身体散发热量时,我的灵魂竟也有了些微醉意。

      “现在我们将请我们帝国的十位英雄为各位颁奖。”菲斯拉王子说道:“他们是铁血上将艾杰特、翼虎将军杰巴克斯、魔剑克雷尔……”

      克雷尔!?

      王子的话未完,但我再也听不见,我的目光开始搜寻他的踪影。

    终于,我在王子身后的人群中找到了他。他正在与周围的人说笑,华丽的晚礼服取代了剑士的劲装,但是他坚毅的神情未变,让我心跳的感觉未变。
      恍惚中,乌勒亚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芙蕾娜,发什么愣!快过来,颁奖仪式开始了。”

      芙蕾娜惊醒过来,她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显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地关注克雷尔。

      给芙蕾娜颁奖的不是克雷尔,而是另一位英雄,我的心中洋溢失望。或许因为我的情绪,芙蕾娜似乎也有些神不守舍。

      乐曲再次响起时,芙蕾娜再次与乌勒亚他们一起喝酒,但我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波动。我知道,她为自己今天的反应感到奇怪,而我则正好趁她心神不宁时,悄悄借助她的眼睛继续搜寻他的位置,可是,我怎么也寻不着。

      芙蕾娜心中充满疑惑,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在意一个刚刚见面的人。虽然他的名字如日中天,他的事迹惊天动地,但对于自己,他应该不过是个很有名气的陌生人,但为何他给自己的感觉,却是那般令人牵肠挂肚,那般让人无法割舍。

      芙蕾娜轻叹一口气,与乌勒亚他们打了个招呼,走出大厅。

      大厅外是无尽的回廊,紫藤蔓延,回廊外的湖水倒映着皎洁的月光。这里很像我的心园,不过更加宽广。

      芙蕾娜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我似乎嗅到了淡淡的幽香。我知道,她是想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情,希望清新的空气能够清醒自己的头脑。

      她在回廊来回走动,我的心跳忽然再次加速。我看见了他,他正斜靠在不远处的回廊边,聚精会神地雕刻。

      芙蕾娜的气息也开始急促,她想离开,但好奇与我的思绪终于让她走了过去。

      他望了芙蕾娜一眼,微微笑了笑,又低头继续自己的雕刻。

      他雕刻的是一个女人,而我也知道她是谁。为什么时间仍未让他忘却?既然是一段错误的恋情,既然已经无法回头,为什么他仍不肯忘记?

      我的心开始痛,芙蕾娜似乎也开始心闷。

      芙蕾娜忽然变得粗重的呼吸,让他再次抬眼望了望她,我不知道,他能否透过芙蕾娜的躯体,看见我的灵魂。

      “你在思念?”我情不自禁地借芙蕾娜的口说道,芙蕾娜此时头脑似乎一片空白,我的思想竟占据了主导地位。

      “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激动,惊奇地望着芙蕾娜。

      芙蕾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么一句,内心一片慌乱,我趁她不知所措时,继续说道:“雕刻者雕刻什么,心中就藏匿什么。你雕刻的是个女人,她不是令你思念的亲人,便是让你难忘的恋人。”

      他不在靠着回廊,站立在芙蕾娜面前,一脸惊讶地望着芙蕾娜,口中喃喃说道:“楼娅!?”

      芙蕾娜一片慌乱,正欲离开,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的脸离她的脸不过三寸,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我的心醉了,终于,我可以再次如此近地感受着他。

      “楼娅!”他再次叫道。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芙蕾娜忽然惊醒,猛地推开他,满脸羞红地奔回大厅。

      “奇怪!我为何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芙蕾娜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后,又斟了一杯。

      酒精的力量让她的心渐渐平静。我无奈地蜷缩于她的心底,我的思绪对于她,不过是种一闪而逝不知所谓的念头而已。

      乌勒亚走了过来,问道:“芙蕾娜,刚才去哪了?”

      “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芙蕾娜有些慌乱地回答。

      “咦!?”乌勒亚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紧盯着她的脸。

      “怎么?”芙蕾娜紧张地问道。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的酒量没这么差啊!”乌勒亚奇怪地问道。

      芙蕾娜这才发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烧。

      都是因为他!她在心中暗道,却不想脸更加红了。

      随口敷衍着乌勒亚关切地询问,芙蕾娜将目光锁定于舞池,希望能够在别人纷乱地舞步中,忘却刚才发生的事。

      “你好!我是克雷尔,能告诉我你的芳名吗?”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芙蕾娜转身,我看见了他那温柔的双眸。

      “芙蕾娜!”她的声音细如蚊鸣。

      “芙蕾娜。”他轻轻叫了声,道:“对不起,刚才我将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我保证,以后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芙蕾娜的脸红透时,乌勒亚的嘴张成了O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