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蜂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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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南四月薰风低,江南女儿芳步齐。
    晚云接水共渺弥,远沙叠草空萋萋。
    白苎不堪论古意,数花犹可醉前溪。
    孤舟有客归未得,乡梦欲成山鸟啼。


    江南四月,正是莺飞草长,缤纷烂漫的好时节,这一日,太阳和煦的映照着北江河面,江面波光粼粼。白眉山庄下依靠着北江的小镇也越来越生气勃勃,从小镇走出来没两步,两岸新生的嫩草散发着清淡的香味,吸引不少人来往踏青游玩。

    这个时候,还真的有一位外地的年轻的小公子躺在绿草如茵的江岸边,似乎醉倒在美丽的景色之中。

    人醉倒在美丽的景色之中,只怕就连警戒心都会放低,这个小公子,竟然没有发觉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已经走到他身边。这个男人虽然牛高马大,却走的像只猫。

    他打量着年轻的小公子,只见他身穿大红缎面袍衫,下身素白织锦裤,中配玉带,腰间还有压袍的上等玉佩一两枚,显然是一个富家子弟。

    男人不敢摸小公子压袍的玉佩,却盯上了他扔在一边的包袱行李。只见他屏气凝息,突然伸出好像耙子一样的手,一下子便将包袱擭在怀中。

    他疾步轻走,只想着即使小公子转醒过来也追他不及,谁知道还没走出几步,突然腿下一软,重重的摔了个狗啃泥。

    他吃惊的一回头,只见小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正笑咪咪的看着他。不看还好,一看着男人就呆了,只见这小公子面如桃花似敷粉,唇若樱桃一点红,一双半阖眼流露万种风情,一展花娇笑流露无限柔媚。虽身为男子,却好像九天仙女下凡尘。

    这时候,只听一句年轻而响亮的声音喊道:“匹夫!你看什么!”

    只见从树丛间又走出了一个少年,这少年头上乌发用白布束着,短衫窄裤,一身武人装扮,剑眉星目,一脸男子气概。他虽然和那小公子年岁相差不远,却纤长挺拔,几乎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

    只见高个儿少年横眉怒目,而锦衣少年却笑意吟吟,男人忙向锦衣少年求饶道:“小少爷!是我贱!不知道这是小少爷的东西,得罪了小少爷……”

    锦衣少年又好气,又好笑,道:“我什么时候打你腿筋?!难不成你也和我一样是个半瞎?”

    男人一抬头,果然看见锦衣少年左边的眼珠子竟然是个作假的替代品,一点不如右眼灵活。

    他看了看锦衣少年,又看了看高个儿少年,终于吃惊的对着高个儿少年说:“你……你难道是‘小黄蜂’肖笼宇?!”

    看官,只道这江湖是人才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老的名人纷纷丧命,又有年轻一辈纷纷崛起。江湖中有一对年轻人,最近也颇有名气。其中一人外号叫作“小黄蜂”,这小黄蜂是一个镖局总镖头的儿子,因为看不惯老子贪色的性格,十岁上下就离家出走,跑到什么地方学武艺去了。他老子虽然是使大刀,打硬仗的角色,他儿子却偏爱放冷箭。这“小黄蜂”最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拿什么武器都能用来打穴,剑、刀、枪、斧、锤,甚至一颗石子儿都能被他当作打穴的针,要生还是要死,全在这“针”下的力度,甚至没见人,就被他点了穴,简直仿佛遭遇了不可理喻的黄蜂。

    却有一句话说“蜂不离花,花不离蜂”,这小黄蜂总是和另外一个人一同出现。这个人外号叫作“花公子”。这个花公子如果是女人,他的等级一定不亚于四大美女,作为一个黄口小儿,竟然已经一笑倾城。然而这花公子最厉害之处却不是他使得炉火纯青的一柄血红色宝剑,而是他连那些宫廷御医老头拍马也赶不上的医术,坊间传闻,说皇帝老儿曾经千请万请让花公子到太医院工作,花公子断然拒绝了,理由竟然是:“如果我到太医院工作一天,所有御医都要痴迷三日。”

    这二人年岁都应该在十六七,可扳指一算,两人竟成名也有三、四年。

    这男人毕竟是个老江湖,看到面前两少年,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两个不好惹的小辈。

    只见高个儿少年对锦衣少年笑道:“看来你‘花公子’的名声,也只不过在女人中才吃香。”

    锦衣少年道:“本来就没什么。”

    男人骇道:“你果然就是‘花公子’柳式姬!”

    高个儿少年喝道:“你也配叫小式的名讳!”

    男人道:“是,是二位爷……”

    高个儿少年又道:“还不快去!?”

    男人没像今天一出手,竟然遇到两个瘟神,屁滚尿流,赶紧慌忙逃去。

    肖笼宇看着柳式姬的脸庞良久,道:“我真恨不得将你那万恶的臭脸蛋遮了去。”

    式姬道:“不妨,臭脸蛋也有臭脸蛋的用处,反正我也只在女人中才吃香。”

    笼宇一时语塞,却嘟囔道:“谁说的。”

    式姬笑道:“还不是你说的。”

    这冤家,竟是一天不互损也不得安心似的。



    其实他们之所以大老远的跑到这北江边的小镇上,是因为白眉山庄的洪家大夫人旧病复发,才将柳式姬召唤了去,没想到路上出了这等事。

    午前,他们两人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白眉山庄山道入口,带路的童子又看着柳式姬看的呆了,差点给肖笼宇打了个全瞎。

    他们跟着带路的童子过山门,穿幽径,越淙淙溪流,经香花满园的野花涧,终于走到了白眉山庄的正厅。

    白眉山庄虽然曾经在江湖上也享有盛名,但是到了这一辈,却已经是纯粹的商贾之家而已。即便如此,白眉山庄却完全没有改变它原来作为一个武林名家居所的风格,正厅里面的酸枝靠背椅,镶嵌着大理石的高脚小几,墙壁上白眉道人友人们的雅趣字画都还维持原样。

    一看见二人进来,白眉山庄的洪老爷赶紧起来迎接,道:“哎呀!柳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辛苦了!”

    只见这洪老爷四十出头,身材壮硕,身穿金光闪闪的玄色织金帛长袍,浑身贵气,一双细眯眼里尽是商人的精明。

    式姬走在前面,口称:“洪老爷。”

    洪老爷道:“请坐!请坐!”

    两人落座左右,洪老爷又让人送上香茶。

    主座上,左边坐着洪老爷,右边却还坐着个二八年华,身穿黄衣裙的大姑娘。

    洪老爷道:“柳公子,你旁边那位,莫非就是‘小黄蜂’肖笼宇?”

    肖笼宇抱拳笑道:“在下肖笼宇。”

    洪老爷道:“果然是一表人材。”

    洪老爷又道:“柳公子不远千里到来,敝人总算能安心了,还不知道怎么感谢柳公子。”

    式姬笑道:“不知道是不是晚辈前次的工作不得完美,才害夫人又遭受病魔侵扰,是晚辈的不是才是。”

    这二人的客套说话,笼宇全当没听见,凑在式姬耳边偷笑着说:“你看那大姑娘对你眼波乱送,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式姬道:“只怕洪四姑娘的名声要坏在你的臭嘴里。”

    肖笼宇道:“原来你竟认得她?”

    洪老爷只觉得两个人年纪小不识事,便斥责女儿道:“你看你一个姑娘家一点黄花闺女儿的样子也没有,还不给我端正坐好?”

    那洪四小姐只是笑得桃花开,看来煞是可爱。

    洪四小姐边笑边说:“原来花公子真的长的这般可人,难怪娘亲病中也要挂念了。”

    式姬只是微微一笑敷衍过去。

    “这笑也叫人爱怜得紧,怪不得有传闻说有人要出千金买花公子一笑,原来公子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只怕穿上了女孩子的装束,真是要迷倒天下众生!”

    笼宇抚掌哈哈笑道:“你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式姬狠狠的瞪了笼宇一眼,只是他天生懒目,这一瞪反而好像是在送秋波。他朝洪四小姐苦笑道:“洪姐姐,你就饶过我吧。”

    洪四小姐咯咯笑道:“怎么行,柳妹妹还是这么可爱,姐姐忍不住要逗逗你呢。”原来二人曾经也相当熟悉,刚才洪四小姐却偏偏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来,只是为了取笑他。

    洪四小姐看着笼宇道:“只听说我那柳妹妹也有了个撇不掉的孽缘,今日一见,原来也是个有趣的人,怎么我的兄长里面就没有一个这么有趣的呢?”

    式姬道:“洪姐姐若是喜欢,我就把他送给你当个跑腿的奴隶也无妨。”

    洪四小姐笑道:“只叫他做个奴隶实在太冤枉,只是我也不夺人之爱,小黄蜂还是给柳妹妹你留着吧。”

    笼宇一副厚脸皮的模样朝式姬道:“我还不知道我是你的爱?”

    式姬笑咪咪回答道:“没事,你不是。”在两个揶揄他的人面前他装得淡定,却赶紧转头去朝洪老爷道:“晚辈不如还是先去看一看夫人的情况吧。”

    洪老爷以为几个小辈把正经事全然忘记了,但是因为毕竟是难得请来的名医,又不好出声,听见式姬问,急忙回答道:“对的,对的,让轻宜把你带去吧。轻宜,你可要给柳公子仔细说说娘亲的情况!”

    “好——嘞。”洪四小姐活泼的从椅子上跳下来。

    笼宇将一直背在自己身后的药箱解下来交给式姬,本来在笼宇背上倒是相当自然,给式姬接过去,竟然好像巨大了许多。式姬将药箱背在背上,对笼宇笑道:“你乖乖的,等我回来给你糖吃。”

    笼宇道:“这话我怎么听起来这么没品?”



                                                          ——待续



    晌午过后,柳式姬诊治过洪夫人,又开了药方,白眉山庄当然没有不留客的道理。洪老爷将原来南厢最好的两间客房供给他们二人使用。

    笼宇连式姬的行李一块儿背着,大步流星地迈进式姬的房间,然后“轰”的全丢在墙角边上,剩下那个药箱子小心的卸到一边。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张开双手豪快地倒在床上。

    “嗨!小式,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白眉山庄的人?”

    还不等式姬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床真不赖,爽!”

    式姬毫不犹豫地朝笼宇的小腿上踢了一脚:“睡你自己床去,脏死了。”

    不过他踢得并不重,因此笼宇也一动不动,继续赖在式姬的床上。

    “我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为什么那个洪四小姐叫你柳妹妹?如果不是和你坦裎相见过,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西贝货。”

    “去你的。你来我家之前我就认识白眉山庄的人了。”他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虽然他嘴里爽快地说着粗话,可惜样子还是娇滴滴的萌得紧。

    “哦……?”

    “……”

    “柳妹妹……”

    “放屁!我知道了啦!因为以前我是被当作女孩子养大的,这行了吧!”

    “耶——?!”

    肖笼宇一个挺身从床上弹起来,一脸诡异的笑眯眯表情看着柳式姬,嘴里还发出淫荡中年男人调戏良家小女子的声音。

    “滚!”

    笼宇无赖的在式姬的床上做了两三下磨蹭式滚动。

    两个人各有想法,突然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笼宇又开口道:“小式,你真舍得把我送了?”

    式姬叹气道:“是舍不得。”

    笼宇爬起来道:“我知道你怕我泄露你的身份,我俩都这么多年兄弟,你真信我不过?”

    式姬看着笼宇,虽然那张脸还是一脸稚气,但是上面却像是万分认真。式姬正要开口,却有一个身穿青色衣裙,头结双环的丫环走了进来。

    丫环福一福身,道:“奴婢招宝见过柳公子。”她又道:“柳公子,奴婢是专门负责您的房间的,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告诉奴婢。”

    式姬哦了一句。招宝又说:“奴婢来的路上,我家二少爷让奴婢捎句话,说他在花园等着和公子叙旧。”

    式姬道:“好,我就去。”

    招宝羞答答的笑笑,退了出去。

    笼宇看看式姬,道:“我倒霉了我,我跟你在一块儿连个丫环都泡不上了。”

    式姬道:“这是你人品有问题。”

    笼宇道:“小心我哪天受不了了,就把你当个娘们儿一样从头到脚吃得干干净净。”

    式姬道:“就凭你?”

    笼宇道:“就是我。好好的把爷我给记住了。”

    式姬不屑道:“做你的白日梦吧。我要出去了,你来不来?”

    笼宇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来,道:“行。”

    二人走出厢房,招宝就在前头带路。

    白眉山庄虽然现在已经是商贾之家,但曾经为武林人士所有的风貌还不曾改变,布置得幽雅古朴,依山而建的桥廊险峻而霸气,两边泥坡上却有丛丛翠竹,如果看官认得,就会发现连竹子都有五、六个不同的品种,错落间隔,异常别致。

    过了不久,眼前的景色又有了不同起来,密密丛丛的竹子开始减少,廊桥的两边,开出色彩缤纷的山花开始增加,起初是些瓜叶菊,夹杂着已经开始陆续凋零的梨花、桃花和樱花,后来又陆续出现了带着香味的金桂花,端正的惠兰,粉嫩嫩的桃金娘和杜鹃这些花朵更大的山花,到了山庄深处,连尊贵雅致的牡丹也出现了。

    但是最惹眼的,还是漫天葡萄一样的紫藤,越往宅第深处去,越有爬满了廊桥檐顶和墙壁的紫藤。这个时候紫藤开得很盛,一串一串的从细枝上垂吊下来,重重叠叠,甚是美观,那紫色也很优雅。

    廊桥沿着山势蜿蜒而上,只见眼前有一片在山坡上开辟的平地做成的小庭院,地面上铺着洁白的细沙,种着几株深绿的罗汉松,罗汉松上也垂挂着粗壮的紫藤枝,浓艳的短穗紫藤一串压着一串,好像新嫁娘的装饰一样华丽。

    现在细沙上面又搬来了一套朴素的桌椅,一个身穿褚色暗纹绢袍的青年正在桌子附近赏玩紫藤花,几个身穿藕色衣裙的丫环在一旁垂手伺候。

    招宝上前,口称:“二少爷。”

    青年转过身来,一脸欣喜的朝他们走来。

    “柳公子!好久不见!”

    这个青年年约二十四五,也算清秀端正,他的鼻子有点偏细削,让人觉得他有点软弱,刚刚开始接手了父亲的业务,也有些商人气派起来。

    式姬作揖道:“洪二哥。”

    洪二少爷便欢喜地说道:“你还愿意亲热地叫我一声二哥!我也不客气,就称呼你为柳……柳兄弟如何?”

    笼宇窃笑道:“你又何必如此客气,刚才洪四小姐也爽快地叫她柳妹妹呢。”

    洪二少爷吃惊道:“轻宜年纪已经不小,怎么还是这样口没遮拦?”

    笼宇道:“我倒觉得这一句‘柳妹妹’挺好,洪四小姐也是个爽快的女子。”

    式姬白了他一眼。

    洪二少爷乐呵呵道:“我只到那个丫头性格古怪,还担心她嫁不嫁得出去。现在看来原来是白担心了,还有少侠这样的英俊少年也看得上她!”

    本来笼宇说这一句,只是为了揶揄揶揄式姬,顺便用洪四小姐的爽快对照洪二少爷的小心谨慎的态度,没想到却被洪二少爷如此反弹回来,一时应对不上,着急得抓耳挠腮。

    式姬笑道:“好是好,只怕匹夫还欠着我些人情债,不好意思交给洪姐姐。”

    洪二少爷怎么不知道这是句玩笑话呢,听到式姬求情,便也不再说什么,他吩咐一个丫环将准备好的茶和点心拿上来,一边请二人到桌子边去坐。

    三人坐定,洪二少爷道:“自从上次洛阳匆匆一别,我们已经有两年没再接触过了吧?”

    “当时没想到白眉山庄的生意已经做到了这么大,进了店子就匆匆走了,和二哥也不过擦肩而过,这次正好补上。”

    式姬纯天然的露出醺然一笑,却让在场的人顿时都好象遭受了冲击波,一动不能动。

    “嗯咳。”

    还是笼宇的一声咳嗽打破了僵局,洪二少爷不免显得有点尴尬。

    “这,这两年柳兄弟身体可好?”

    “好。”

    “柳兄弟的名声自那年开始就越来越盛,现在还好像当年那样轻率的请来,实在是有缺礼数,也不知道柳兄弟最近是忙也不忙?”

    “还好。”

    笼宇道:“不忙,不忙,春天这样的好日子,杀人放火的也少得很,要找小式的也少得很。大不了就是一堆他自己惹得相思病的女人而已。”

    式姬道:“只可惜我那些红颜想抛撇给你几个人家也不愿意啊?”

    笼宇道:“切,洪二少爷,你说我这样的青年才俊用得着巴他的施舍不?”

    洪二少爷只是嘿嘿两声。

    这个时候,丫鬟们一个接一个提着食篮来,陆续将用竹蒸笼装的点心放在桌子上。

    洪二少爷道:“二位不知道到过广州没有,虽然我们都是南方,习惯却大不一样,那里人常常说饮茶饮茶,和我们品茗又不是一回事,尤其是吃的点心,花样多得很。我有时候到那里做生意,习惯是没学得地道,这点心倒还偷师得可以。”

    只见桌上列出除了烧卖、凤爪、排骨老三件之外,牛柏叶、银针粉、金钱肚、粉果、腐皮卷等等咸点几乎摆满半桌,还有千层糕、蛋挞、蛋散、晶饼、桂花糕样样甜点。

    虽然都是男人,但如果桌边三个人没有两个正处于当大的年龄,看见着满桌的点心还是要皱眉头的,但是那两个正在生长发育,所谓化骨龙的时期,竟然一句吃惊得话都没说,眼里露出不可言传的烁烁光线。

    看官,只道这柳式姬花公子是如何如何美丽,如何如何妖艳,这样子也不免有点煞风景,只是这个人内里其实和所有青少年一样,极力要表现自己好像一个爷们儿的一面,稍稍有些猥琐的模样,他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