胴体电影呈现出坚硬的哲学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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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塔芮丝》,一部奥地利电影。值得去奉献你任何时段里的120分钟。 昨天下午,雨水涟涟,端坐在电脑前,给自己冲上一杯热咖,然后挑拣着影片打发午后的时光。 电影收藏中,有些,一时不舍;有些,过目无算。《安》则是剩下的一类。这类片子的命运轨迹:下载,草草地看,删除,腾挪空间。我抿了一口在冷却的热咖,点开了《安》。 一辆平驶在霓虹下的出租车,车窗里,面容憔悴的中欧男人,路灯射进车厢,呈现出女人的丰乳肥臀和模糊面庞。一双手,汽车引擎或者心事,导致颤动。指头若有所思,抽拿着昏黄的胴体。一叠晃动的相片。马路上呼啸的车声。男人的眼神里分明有留恋。情人被指头来回摩挲着。情欲的信号来得异常早。 男人叫亚利克斯。来自异乡。相片里的女人叫尼科尔,中年护士。她和他有过故事。他来到她的城市,寻觅和温习。医院的楼道里。尼科尔一眼瞥到了亚利克斯,默默无语。医院外的草地上,四目相对。少女的母亲关上了宾馆的房门。急不可耐的两件身体在竞赛般的褪着衣裳。精光之后,粗喘伊始。 爱的旧匣子里各司其职的男根和女阴流畅地运作着。肉体的碰撞极似清脆的掌声。爱,醉态的爱,呼啸的爱,坍塌的爱。男人用臀部输出马力。挺刺让尼科尔享受着被攻陷的昏眩。镜头木讷地端详着。蔫软的男体和疲软的女体都被记录在案。 导演的胆魄,华美的镜头,十分钟便冰山露角。我没有再把它当成销毁品。热咖凉透时,我开始安静地欣赏起《安》。 亚利克斯是个简单干净的男人。他说出的语言仿佛事先放在洗衣机里涤净过。亚和尼筑巢在宾馆,然后见面,剥衣服,亲吻,从嘴划到乳,搬动身体,爱,以近于朋克音乐的节奏做。休止在泄精的一刻。他的嗜好除了释放,还有拍摄。一部快门卷速调得极慢的相机。咔——嚓。他拍她沮丧的侧脸,珠黄的上身,盛放的花蕾。他的神态俨然考古学家,或者收藏家。你不会感到他们是在纵淫。一切都彻底地被颠覆了。裸露在剧中成为正道。当服务生装束笔挺地打点食物时,盥洗间里,亚利克斯吮吸着尼科尔的水源。这个空间里的气流让衣服成为了赘物。 它交代了人内心暗藏的情欲,被割开的时候,外界显得如此苍白,感官成为被膜拜的神器。做爱可以做得如此理所当然。亚利克斯和尼科尔让我欲望勃发。因为他们展示了性的力量。身体像一道数学题,他们每天都在做,每天都在尝试不同的解法。这对我有巨大的启发意义。可结尾也在诉说,性不亚于子弹。 这部电影并没有结束。第二对情侣接踵登场。桑嘉和马克。他们租住的公寓在尼科尔的附近。桑嘉是超市收银员。她为了锁牢男友,谎报自己有了身孕。她的嗜好是生疑。醋意大发,监视男友。可最终,心爱自己的男友还是睡在了别人的身上。她绝望了,酗酒而后服药。她像塞林格笔下的主角,麦田里的守望者,守望着悬崖边玩耍的男友。可欲望不是桑嘉的小狗,囚禁的狗等待主人恩赐自由。而受限的人,将暗自蓄谋,出门或者出轨是对设障者最大的反击。听话的马克也会酝酿鬼祟。桑嘉不懂马克。女人不理解男人。爱欲爬过篱笆跃到别人的院子里,再正常不过。这截电影照见了现代社会人类个体相通的情感生活。奥地利与中国,马克和我,在一瞬间打了照面。

        第三个故事平淡。爱娃,马克偷腥的对象,单身母亲。与酗酒好赌有暴力倾向的丈夫离婚。前夫是个房产推销员。寂寞的前夫想破镜重圆。被纠缠的爱娃过着颠三倒四的生活。可恶的前夫在镜头的观照下,显得可爱又可怜。他拒绝应招女郎。他给儿子买毛茸茸的玩具。给前妻买花瓶和红玫。在顾客面前不厌其烦地解说。在前妻的断然拒绝下,他愈挫愈勇。这样的反复中,催人思考着婚姻的内涵,生活的主旨。

        一个公寓区,三对情侣,交叉的时空,交织的欲望,没有一丝放大的爱,没有一丝掩盖的恶,一切都是闯入镜头的生活。影片结尾定格在夜幕降临的公寓楼群,一盏盏人间灯火,或燃或灭,华灯打亮的时候,暗流泛滥在每一扇窗子的背后。安静下来的一日,又将不期沸腾。
        亚利克斯、尼科尔、尼科尔的丈夫、桑嘉、马克、爱娃、爱娃的前夫,一群活在压抑中的男女。他们共同的便签是阳具和阴道。亚当和夏娃。医生、律师、推销员、收银员、广告职员……无论顶着怎样的头衔,都难逃琐碎的生活纠葛。公寓里蜷缩着无数人类的欲望。欲望终将破壳而出。于是,床笫承载了社会。高潮冲击掉一切社会规则。出轨好像遛狗一样,郁闷,然后出门,然后溜达,然后回家。相对于人,狗们纵欲的自在是没有其他狗来关注交合的内幕,关注道德与法律所规定的准则。

        电影行将结尾时,尼科尔工作的医院里有个查不出病情的老者漫不经心地唏嘘着人世,一语道白了导演的意图。他说,人们都在欺骗自己。是的,欺骗自己。做爱的乐趣是会穷竭的。而欺骗,却将带来无穷的乐趣。现代人单调乏味的生活,在欺骗的刺激下,才开始产生一点戏份。欺骗不是手段,而是目的。欺骗敷衍下的生活才能风平浪静。厌倦欺骗的时候,秩序将开始紊乱。放弃欺骗,便将接受惩罚。生活便是上帝的一段谎言。我们被编织在谎言里,忘我地活着。
        被羊水裹挟到世界上,被肠胃挟持在社会里奔波,被大脑牵制在游戏里按部就班地活动,某天,一枚子弹击穿了原则。身体受控的中枢换作肾上腺。这时候,原则是一页废纸。做爱是定理,逐爱是定理,生活是定理,日起日落是最大的定理。
    如果说《安》是在讲述几个现代人的情欲故事,一部反“十诫”的开放电影,这只是道出了它的表面。它的深层努力是要冲破戏剧化,把镜头停留在一个人类聚落,停留在几个貌似无关的人身上,而导演的出发点不是要发掘欲望的流滥,而是窥探一群被欲望困惑的男女是如何在挣扎着生活,挣扎着投向欲望的泥淖,最后被夜幕收容,被衰老收容,被寂寞收容。它会在叙述中带给观影者源源不断的思考,围绕你的成年生活,围绕你的寂寞,围绕你的理想,还围绕你的爱情,甚至会带来地震般的力量,揭示你身体的隐秘,道白爱情的暗疾,将灵肉放到同一位置进行理论,然后意识到身体存在,被启蒙,被爆炸,被重新整饬,你的道德观瞬间被修复成现代模式。如果你指着它破口大骂,说导演诲淫诲盗;或者撇过脸去,故作羞赧;或者不屑一顾,贬为下三烂,我想这都不是对待电影的成熟态度,也彰显出观者的心灵天真无暇和卫道士情怀。
        《安塔芮丝》直接打通了生命哲学。120分钟,我俘获了三个故事,一串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