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天气,贼大的太阳悬挂于天际,散发的热量似要将大地整个都笼罩在蒸笼里。树上的知了无力地吟唱,枝头上的树叶垂头丧气地拉耸着,没有一丝风吹过,热浪从地里蒸腾起来,让人有种晕眩的错觉。
村里头的大人们都猫在屋子里头,不愿走出来,而村里的小孩子似乎不受天气的影响,像往常一样三五成群地相约到村口的小溪里头泡水。
男孩们都光着屁股一个接着一个往水里面跳,溅出的水花散满了天空,女孩们则手牵着手在岸边采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就在这时,村子东边的芦苇地里忽然转出一群人来,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叫化子被一众孩子团团围住,口里唱着:化家佬,不洗澡,蓬头盖脸生跳蚤;东村走,西村逛,没爹没娘没人要......
那乞丐年约花甲,灰白且长的头发像鸟窝似地盘在头顶,一双眼睛躲在散乱的头发后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口里喃喃说着甚么“生死之泉,生者如死,死者如生,生不如死,死而复生……生不如死……死不如生……是生是死,是死是生?!”翻来覆去都是说着那几句。“是生还是死?生若何必,死又奈何,人生如梦,梦幻似真......呜呜......哈哈......卢生啊卢生,你说得对,是生是死又何必如此执着......太道尚且难忘情,忘情却又何必逍遥?!哈哈......”似哭似笑地自言自语了许久。后来那些孩子见其全无反映,大约觉得无趣,陆续走了开去。
后来有人看到那化子一时出现在村后的乱石堆,一时出现在后山林子,行踪飘忽,一连几日都不走。村里人见他只是一个人,就算村里的孩子丢石头,向他做鬼脸,他都只自顾自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并不怎么理会旁人。于是村里的大人都没怎么在意,只当是甚么地方路过的神经不正常的叫化子,今天或许在这村,明天可能就到牛家村去了。
一天,正是日已西斜,倦鸟归林的傍晚,那化子正蹲坐在溪边,手里拿着个小石子,对着小溪里念念有词。小溪清澈见底,水里一群游鱼正经过他身边处,那化子忽然将腿伸入水里,水里游鱼受惊,顿时跳跃出水面,只见那化子手里石子弹出,正中其中一条,鱼儿和石子一齐跌落在岸边,那鱼儿还在跃动不已。那化子忙抢上前去,双手抓住活蹦乱跳的鱼儿便往嘴里塞去,嘴巴外那鱼的尾巴还在上下扑动。
那化子正自顾自地吃得津津有味之际,溪岸边的一株大槐树后行出一个约七八岁年纪的男孩,手指向那化子说到:“老伯,鱼儿要煮熟了才好吃呢!”
那化子口里含着鱼儿,往后退了数步,却像是生怕那小孩过来抢他鱼儿似的,一脸警惕地看着那小孩,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说着些甚么。
男孩见他不信自己,拿出家里生火的火石,在附近找了些枯枝败叶升起一堆柴火,伸手招呼那化子说:“老伯,你不信么?!以前我和伙伴在水里抓了鱼都是就地起火来烤熟了,那样鱼才会去腥,还有烤鱼的香味,那味道才好呢!”
那化子把头转了过去,口里的牙齿将生鱼咀嚼得生响,只是当没听见男孩的话。
男孩见自己一片好心人家却不为所动,心里着了急起来,只见他在四处望了望,正好看到一只大河蟹想要从岸边逃回水里。男孩忙跑过去,在螃蟹落水的那一刻,双手按住了它的后背两边,然后将之提起,再寻了根细长的树枝,从螃蟹壳接洽的一边洞穿过去,放在火堆上烤起了螃蟹来。
不一会儿,螃蟹那暗青色壳渐渐变成了红色,随之亦溢出了一阵香味。那化子鼻子往上嗅了嗅,循着味道发现那香味正是从那烤螃蟹里传出来的,便走到火堆旁,手里指着螃蟹,跳起来只是说着:“香……香……”
男孩见他垂涎着那只半熟的螃蟹,笑着对他说到:“还差点呢……再等等吧!”
很快整只螃蟹在火的烤炙下都变成了鲜红色,顿时芳香四溢。男孩见状,将螃蟹整个连着树枝一齐向化子递去。那化子,伸手就接过,也不怕烫,将树枝从螃蟹拔去扔掉,抓起来就连壳带肉往嘴里送,只听得“格拉、格拉”声响,口里含糊地说着:“好吃……好吃……”竟是吃得滋滋有味。
男孩本想叫他将螃蟹壳剥下了才好,但见他正吃得欢畅也就罢了,转而问起来道:“老伯,刚才我见你用石子一下就打中了跳起来的鱼儿,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可不可以教一下我呀?”
很快,那化子将整个螃蟹都吃完,打了个饱嗝,望了望男孩,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不能。男孩看了,顿时心里一阵失落,低下了头,但很快他抬起头说:“没关系,我们不学打鱼儿,也可以一起玩的。”然后望了望西边,接着说到:“好了,太阳快下山了,我该回家,不然娘又该骂我咯!”说完,跟那化子挥了挥手就往村庄里走去。
接下来那几天,男孩每天都会跑去跟那化子玩儿。不是邯郸学步似地学着他用石子打鱼,就是在溪岸边找螃蟹烤来吃。一老一少虽然相识不久,相处得倒是不亦乐乎。
后来男孩发现那化子不仅能用石子打鱼,还能打下芦苇丛里飞出来的野鸭子,而且力度随心,百发百中。每次都是打中野鸭的头,一下子就掉下来扑扑而动。而男孩便赶紧往前抓住了,拔掉羽毛,然后开膛破肚,做个简单的架子,架起来就着火烤熟,然后两人分吃。男孩几次请求他教自己打石子的方法,那化子总是摇摇头,反而是在溪岸边的沙地上,用芦苇竿子教他识一些字。
男孩很早之前本就羡慕那些可以去学堂学习的子弟,只是因为家里穷,没有钱去学堂,更请不起先生来教他,于是便很用心地跟着化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学。
就那样过了一个多月,男孩很快就学会了说和写一些基本的字句,那化子便开始教习一些口诀,让他先死记硬背了下来,然后再逐句讲解给他听。
男孩发现那化子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和一般的化子全无分别,但有时候又条理清晰,虽然也不懂他说了些甚么,但总让他觉得很深奥,不像是疯言疯语。
一日,那化子在溪岸边用芦苇竿子,共50根排成了古怪的阵形,抽出其中一根,然后摆了一下之后又将之打乱,再摆成另一个阵形。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阳天耦,阴无配,未得相成。地四生金于西,天九成金于西,与地四并,主有帝星自西方而归,不日将经过此处。而二卦则示官鬼暗动伤世,主有刺客之兆。刺客之兆么?
只见他眉头皱起,再一排那芦苇竿子,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手指指着芦苇竿子中的位置说到:坎为水卦象,此正应溪边,阳陷阴中,主大凶之意,一日之内这里必然兴起刀兵之祸事。
男孩正听得云里雾里,忽然听到村里一个人跑到地里高喊,大意是村口正有一大队军马经过,大家都赶去看热闹了。然后只见许多正在耕作的乡亲赶紧放下手头里的农活,都跟着那人一起跑去看热闹去了。
那化子一听,脸色一紧,望了望天,然后低头喃喃说到:“果然在西边。”
男孩以为那化子又在说甚么疯话,听到有热闹可看,跟那化子说了句:“我也去看看有甚么新鲜玩意儿!”说完也往村口跑了去。那化子回过神来,伸手想要抓住他,想了想,脸上现出古怪的神情,最后却颓然把手放了下来。
dengginger
2015/12/21 6:45:26
男孩跑了一会,渐渐看到前面坡道上那些大人已然挤成一堆人墙,个个伸长了脖子,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挤,仿佛一群抢食的鹅。男孩人小,奋力从人缝里挤了进去,惹得几个相熟的大人低骂了几声。男孩也不管,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大声问身边的人到:“有甚么好东西看啊?”只听得身后一个人马上低声答道:“听说是始皇帝巡视天下,军马正通过前面的山坡,你看,皇帝老儿真个好大的排场啊。”
男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山坡前宽阔的官道上,二十乘华丽无匹的八乘马车开道,随后是上千骑的骑兵,每一骑都手执一面锦旗,身上皆批白铠银缕的战甲,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闪烁晃动。骑兵后是一大队仪仗,头戴白色纶巾,身著锦衣,手里旌旗摆动,一些人拿着一些不知名的乐器,慷概而庄严的演奏就算远处的小山坡上也能听得个清清楚楚。紧随其后的是数十骑人马全身皆披满盔甲的重骑。那重骑阵营里一马当前的是一骑比身后所有战马都高大得多的骏马,最出奇的是那骏马全身披挂着金黄色的金甲,骏马上端坐着一个人,身着金黄披挂,腰际别着一把长剑,剑鞘也是金黄色,在太阳下闪着金光。跟在重甲骑兵后的是并排两驾大得出奇的御轿,那御轿比一般民房都要大得多,轿身皆用蜀锦装饰,华贵非常。仔细一看才发现御轿竟然是由人来抬,那些人抬着御轿,不但一点闲杂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步调却能一致,显然抬轿的那些人并非一般军人。
男孩直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头觉得怎么世上竟有那么壮观的场面。浩浩荡荡的御辂、御辇、御轿陆续走了过来,跟在后面的数千步兵蜿蜒到村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马要通过。正看得眼花撩轮,男孩忽然发现自已手臂被人抓住,原来那化子不知道在甚么时候找到了自己。
男孩兴奋地抓着那化子的手,向前指着说:“老伯,你看,太壮观了!比过年还好看。”
在男孩手指指往的方向,天地间似乎突然静止了下来,在坡道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些可怜的人们似乎连与生俱来的呼吸都忘记了。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个巨大的东西自前面的山坡上迅疾无比地飞了过来,正往其中一驾御轿而去。
就在那间不容发地一瞬间,一个金黄色的身影跃了起来,迎向了那巨大的物事,在所有的人惊呼声中,那东西便分作两半,往两边飞去。这时候人们才发现那自山坡上飞来的竟是一个比人还要高的铁锥,但是此刻却分作了两半。分开的两个铁锥往两边疾射,将临近的两驾马车砸得粉碎。受惊的军马开始嘶叫,队伍出现了混乱,但很快就有甲士横刀指挥着,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军士合力按住惊马。整个军伍稍停了下来,只见一个大官模样的人慌忙跑到其中一驾御轿前,掀开长帘进了去。
那金色身影方自空降下,单膝半跪于御轿前,手里扬起一把金光灿灿的长剑,那把金黄的剑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的光芒就算在百丈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色的身影正是重甲骑兵上引领的那个人。只见他慢慢站起,戴着金黄的面具上看不到表情,但那幽幽的眼睛发出的精光电射般的往铁锥飞来的方向望去,只看了一眼,百无聊赖似的将黄金剑重新插回剑鞘,然后意兴阑珊地重新坐上那匹骏马,便像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男孩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实不相信有人竟能跳得那么高,而且那么大一块铁锥就那么一剑就划成了两半。而且他也不认为有任何人能看得清那一剑,因为就在电光火石间,铁锥已成两半。男孩定定地看着那戴面具的人,兴奋得血液都快沸腾了起来,只是指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化子却像筛糠似地不能自抑地抖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口里说着:“是他......是......他......他......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久,那大官模样的人气急败坏地从御轿里出了来,立即召集了一支骑兵往飞来铁锥的山丘驰去。他在那黄金甲士前指手划脚,神情激动,只是那黄金甲士坐在高头骏马上,望也不望他,漠然地四周看了下,当看向男孩他们的那边时,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上的表情,但男孩总感到那黄金甲士似乎对着他们的那个方向冷笑了一下。
那大官模样的人眼见指挥不动那黄金甲士,无奈只好顿足跑到步兵领队将军前下起了命令。步兵领队将军领命后,立即列队,只见上千兵士分散开来,步调整齐,迅速地往围观的人群跑来,一时沙尘滚动,似乎连大地都要颤动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还弄不清发生甚么事情的时候,前端的兵士已经赶到,手执长矛及刀剑向手无寸铁的民众挥动,顿时血光、剑光交织,尖叫与呼喝声从人群里传了过来。当民众终于明白将要发生甚么事情,人们惊叫着慌张地四散逃命,但慌乱不已的人们哪里逃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军士?!一场无情的屠杀便发生了,只因为统治者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男孩看到眼前地狱般的场景,刚才看热闹的兴奋早抛到九霄,吓得呆住了。不一会儿,一队兵士已经跑至近处,刚才还挤得成团也似的大人早已像惊弓之鸟般向四处逃散,却没有一个跑得掉,一个个在军士的长矛下纷纷倒在了男孩四周。
男孩思维好像定住,只是呆呆地眼看着一个军士的长矛往自己身上刺了过来。他认命地闭上了眼,只等着冰冷的长矛刺进自己的身体。忽然听到自己身边那个军士发出一阵惊呼,男孩睁开眼,却看到本来手执长矛的军士正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身后,双手齐腕连着长矛不知甚么时候一起断了开来。
男孩还未知道发生了甚么,只觉得忽然间劲风呼呼往脸上吹来,正感糊涂,却见到那化子将自己夹在胁下,也不见他怎么行动,三两步跃出数丈,往前极速赶去,一下就驰出了屠杀场。男孩在那化子胁下看到身后追赶的军士正慢慢退后,渐渐便看不清了。
那化子夹着男孩来到小溪边那大片芦苇地前,只见他一下冲进芦苇丛里,那些颇为尖利的芦苇叶子刮得两人脸上都出了血,但那化子毫不在意地继续往芦苇丛深处驰去。再奔出了一阵,那化子终于停了下来,将男孩放了下来,奔驰一阵,那化子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只看到他一脸凝重地望向芦苇地外喃喃地说着:“他怎么可能做了秦王的走狗?!不是他,应该不是他。可是世上还有哪个人会使那重岳剑法么?......”
男孩正要问究竟发生了甚么,那化子一下用手按住男孩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人嚷和马嘶的杂乱声音。
只听到一人大声高喊到:“我看到他们往这个方向逃的,一下就不见,肯定是进芦苇地里头了。”
两人等过了好一阵,周围静了下来,听不到一丝芦苇地外围传来的声音。正当他们以为那些军士放弃了搜索之际,却发现周围的气温突然升高了。原来那些军士竟用火点燃了整片芦苇地。只要芦苇烧了起来,不管里面是甚么人都要被烧成了灰,所以当他们放完火之后便下令撤退。
那些青油油的芦苇被点燃后便迅速地燃烧了起来,发出毕波的声响,四周的温度渐渐变得让人难以忍受,大群大群的野鸭、野鼠从芦苇地里飞跑了出来,忙命四窜。眼看大火渐渐蔓延过来,就要烧到身上了,只见那化子迅速地咬破十指,用自己鲜血在四周划了一个可容二人的空间,周围的芦苇随着他十指的挥动纷纷往四周飞落。那化子张开双臂,将男孩护在自己身躯之下,口里念到:“天罡离火,趋地吾环,引诸天之水,化长天之穹,褚云流阿,护身……”
忽然间,那些火却像受到甚么力量驱使一样纷纷往四周蔓延而去。大火虽然隔断了,但熊熊的漫天大火却依然猛烈地燃烧着,空气里的热量渐渐让人难以忍受起来,男孩在那化子的身躯之下,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不久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到过了多少时间,当男孩知觉又回到身上,只感到喉咙里头像火烧似的,想要开口说话,却一时说不出来,身体上没有一处不痛的。他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印入眼前的却只是一片灰烬,放眼一看,却发现周围仿佛天火焚烧过的人间一般,灰蒙蒙地一片,除了灰烬甚么也没剩下。只有那化子还保持着环抱自己的姿势,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男孩慌忙挣扎着坐了起来,嘶哑地喊到:“老伯,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怎么……”男孩只问出了一句就再也问不下去,因为他看到那化子就带着那样的表情一下扑倒在他前面。这时候,他才看到那化子后背,被大火烧得如同焦炭一般,那情境令人惨不忍睹。
那化子像已是到了强弩之末,连话也说不大出来,只是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破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男孩见他为了保护自己被烧成那样,心里难过,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那化子趴着,看见男孩在哭,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勉力用嘶哑的声音说到:“不用……难过,我……我活着……其实和死了…死了没甚么分别。苟延至今……只……只不过还有一事未……未了。”
男孩听了,知道那化子快要死了,心里更是难过,听到他说还有事情未曾做,连忙流着泪说到:“老伯,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完成的!”
那化子缓缓地摇了摇头,苦笑着断断续续地说到:“只怕……只怕这世上……世上再无人能……能帮我完成了……你我相遇是……是缘……你将我……将我……怀里……怀里……的玉佩……拿……拿……拿到……蝴蝶谷……交给一个……一个……人……叫......叫......”
那化子还没有说完,指着胸前的手一下落了下来,便再没了声息,眼睛还是睁着,但已无半点生气。男孩见了,一下哇地大哭了起来,哭得天昏地暗。
这时,天空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将灰烬卷了起来,漫天地飘散,久久不肯下落……
始皇二十九年,秦始皇巡视天下,前韩国公子张良雇力士于博浪沙刺秦失败后逃走。始皇大怒,遂将博浪沙临近村庄人畜尽数屠灭。
zhaona
2015/12/23 21:0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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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漠孤烟
无边无际的沙漠便似由黄沙组成的沧海,那连绵的沙丘就是起伏的波浪,虽然已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但此际的沙漠依然灼热,热浪蒸腾起来,让远处的沙柳树看起来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腰肢。大漠上的旋风一阵一阵地,将黄沙卷向半空,在落日的映照下,远远望去,漫空像是洒满了黄金。混沌的落日停留在天际,紧贴着起伏的沙丘棱线,沙丘被衬得暗红红的,便似托着落日的沙漠浪头凝固了,像是一幅定格的魔幻画面,旖旎而眩目。
在那一望无垠的沙的世界里头,却有一大队奇怪的商队在沙漠上不知疲倦地快速地行进着。只见那些平日里头温顺的骆驼正撒开了四蹄飞奔着,后头牵拉着一个形似北方雪橇的怪东西,那上面堆放着大批由大秦国(古罗马帝国)万里迢迢运回来的奇珍商品。每个橇上都坐着两个全身包得严实,头脸皆裹紧丝巾,只余下鼻子露在外头的人,由其中一个拿着缰绳,控制着骆驼的行进的方向,而最奇特的是,骆驼前上空飞起一个巨大的风筝,从上垂下一根碗口粗细的麻绳系在那橇前头,分担了骆驼的大部负担,因而虽然那一群骆驼已是飞奔了两个多时辰,却还甚有余力的样子。
奔在最前头的一驾撬上面,一个人用手将丝巾拉下,露出干燥的嘴唇,兴奋地对着旁边的另一个人说到:“先生真神人也。妙手制作的纸鸢只要有些许风便能在半空连续飞上数个时辰而不落,按如此速度,想必不到晚上就能到达大月氏的都城南氏城了。”
另一个听见,亦将掩住嘴巴的丝巾拉下少许,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到:“昔日墨翟曾以木头制成木鸟,飞三日而不落,我这个却是大大的不如了!墨家的机关术确有其独到之处。”
那个人却似乎并没听到他的感叹一样,回头望了一眼满载的商货和后面紧跟着的商队,想着只要将那些夜光璧、骇鸡犀、珊瑚、虎魄、刺金缕绣织成的金缕罽、鎏金黄金涂、火浣布运回中原,便能将之换成无数的银子。想象着大堆大堆白花花的银子就在他眼前,让他不禁有些眼花缭乱的错觉。
另一个人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遥远的东方,神色茫然且有些抑郁。
夜幕渐渐来临,南氏城已是遥可相望。骆驼放慢了步子,那巨大的纸鸢也拆分开来放好,整个商队在城外停了下来,让飞奔了良久的骆驼稍事休息后再行进城。
那商队的领队从橇上跳下来,拿起装水的牛皮袋子凌空往口里灌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只见他喝到一半,突然脸上显出古怪的神情,紧接着整个人抽搐起来便噗通一下扑倒在地,还未拧紧的牛皮袋子里的水也溅洒了出来。
橇上的另一个本来正望着南氏城作沉思状,听到空气里的破空之声,忽而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根通体碧翠的玉箫,用两根手指当胸前旋转起来。只听到“叮叮”两声,那人的另一只手里头便落下了两根蓝殷殷的长针,显然是喂有剧毒的。
“甚么鼠辈,竟躲在沙底下暗箭伤人?!”那人往沙地里大喝一声,运起了道家的雷公吼,听到的人耳边皆嗡嗡直响,一时再听不见声音。随即见他用两指掐住长针,运劲往一个方向投掷而去,劲头竟直没入沙砾里头。只听到沙里一下发出一阵哀嚎,便没有了声息,显是一击即中。
很快哀号声附近的沙地里各涌出四个裹着黄衣的人出来,每个手里拿着一根短竹筒也似的东西,其中一个跃众向前一步,再从腰际拔出一把软剑,口里发出一阵啸声,四个人立即四散分开,将那人连骆驼围住。
手里持剑的那人喝到:“稷下叛徒西门风,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那叫西门风的人淡然地看着围住的四个人,缓缓地叹了口气说:“赵师叔,稷下学宫的人甚么时候变得那么不堪了?!竟埋伏在沙子里头偷袭!”
“对你这种背信叛徒还讲甚么仁义道德?!”赵姓男子仰起头来很不屑地跟西门风说着,似乎和西门风交谈也像辱没了自己一般。
西门风听到脸上显出一丝怒意但一现即逝,以平淡的语气说到:“稷下学宫一大领主加四大领席联合来暗算我一人,也太看得起我西门风了吧?!只是何必要伤及无辜?!”
赵姓男子依旧是那副模样说到:“反正能和你这种人一起的都是一丘之貉,不杀不足以警示天下!”
商队里的人见前面领队突然倒地,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于是连忙跳下橇跑了过来,后来听得两人对答才发现不对头,其中几个赶紧跑了过去,翻过刚倒下不久领队的身体,只见领队脸色僵紫,用手一探,气息全无,竟真的死了,一帮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世人谓我污浊,我再辩解也不过徒劳,只是想不到一别十年,稷下学宫不仅做了秦王的鹰犬,连行事也变得那么狠毒无比。我师兄他执掌稷下,嘿嘿,可谓不无功劳!”西门风摇了摇头,一脸寂寥地说到。
“你不必往卿濡身上泼污水,卿濡当年为保全稷下,不得已委曲求全投靠了秦王,而你是怎样的人,十年前世人早有定论,此刻再说只不过是桀犬吠尧而已。”赵姓男子激动地说到,“只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是,仲连师兄当年待你恩深义重,最疼的也是你,而你竟能做出那等灭绝人性的事情来,我是看着你们师兄弟几个长大的,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是为甚么!你若还有半点为人天良,早该自刎于师兄墓前,怎么还有面目再回中土么?!”
西门风嘿嘿地向天笑了半响,漠然道:“既然你们都认定我是元凶,罢,罢,罢。都来,都来,一起来了吧!”
不等西门风说完,四人早已默契地移动了身形,向他扑来。其中三个拿起手里短圆筒放在口边,运气吹动,短圆筒内立时喷出十数道银光尽往西门风身上飞去。
也不见西门风有何动作,只见其将玉箫重新插回腰际,两手握成拳状向前斜伸出,一股沛然气息从西门风全身迸射了出来,那些长针撞上那些气息便如全撞上了墙壁,纷纷在他周身半寸处停止下来。
长针还未掉落,赵姓男子软剑已递至西门风面门,迅疾地一扫,使出无冕剑法中的一招落霞孤鹜。
西门风不急不慢,退开半步,躲开凌厉的一剑,右手一出,使出一式楚女沾衣,用两指夹住了软剑。
赵姓男子也不再出招,持剑只是说到:“天罡正气么?你甚么时候学会这项稷下绝学的?!”
“嘿,自然不会是今日!”西门风左手一弹,右手松开软剑,将之弹了回去。
赵姓男子运劲挥动软剑,用剑疾攻西门风下身,有几次明明是划中他,却发现平日吹毫断发的玄牝剑只是在他身边打转,就是不得寸进。赵姓男子心下骇然,惊叹那天罡正气的神威,手里却丝毫不慢,一削,一刺,一挑,尽皆迅疾无匹,一时却是徒劳无功。
赵姓男子身边三个领席本来武功不弱,却一时插不上手,只好趁其不备,在西门风背后略施偷袭,而西门风后背仿似有眼睛一般,还未出招,便已躲了过去。
三个领席中一个一时性急,使出“摸爬滚打”一招,矮身探进西门风左侧,划掌为拳,拳风凌凌,声势倒是不小。另一个配合左侧一个,转到西门风右侧,双掌齐拍,用出一招“和而不同”,一往无前地拍向西门风的右腰际。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风用上“灵犀回望月”,出脚疾踢,两脚结结实实地踢中左右两个领席的胸口,只听帕拉两声,两人分别跌坐沙上,想要再跃起,却在所不能。
剩下那一个见西门风瞬间踢倒两个,虚晃两招,回到赵姓男子身边说到:“师叔,那贼子武功好不厉害!”
西门风更不答话,主动攻了过去,使出白云苍狗式中的朝云晨露,一时分身四影,竟分不出哪个才是真的西门风。 两人眼里一花,最后剩下一个领席也倒在沙上,赵姓男子的脉门也被西门子按住。
赵姓男子认命似地闭上双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赵卓然要是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
西门风另一只高高扬起,一掌打在其胸前。赵卓然颓然跪跌在沙面上,眼里只是盯着西门风,惋惜且恨恨地说到:“卿本佳人,奈何……”
不等赵卓然说完,西门风挥掌一拍他脑门,将之一下拍晕了下去,那句话自然还停留在他肚子里头,再说不出来。
商队里的人这时跑了过来,将倒在沙地上的三个人用绳子绑了起来,看看眼前的状况,也没甚么主意,于是只好高声喊道:“先生,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料理完那四人,西门风一脸落寂地跃上骆驼,也不再理会商队的那些人,一个人坐在驼峰之间,任随着骆驼往南氏城走去。月亮升起,静静地照在走在沙漠中西门风的身上,在沙地上拖着长长的孤单的影子,像是摇摆不定的幻影。沙漠的月夜意外的皎洁,也意外地冷。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sanzhiyan
2015/12/24 14:4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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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草原雄鹰
夜幕降临沙漠,一抹惨白的圆月高悬于西边。沙漠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朗的夜空,一下便刮起了大风,西风呼啸,发出了凄厉的啸声,使整个沙漠充斥了一股萧杀之气。商队里的人用绫罗绸缎将商队的领队草草包好,置于一头骆驼上,两侧由人扶住,往已可在水平线之际隐隐看到的南氏城赶去。没有人说话,整个商队似乎都笼罩在一阵愁云惨雾里头。
一头死去已久只剩下一堆白骨的黄羊静静地躺在通往南氏城的沙路上。黄沙上隐约可见一些断续的残垣破壁,被沙土掩埋了泰半的一段青石板,刻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人们留下来的不知名的文字,东倒西歪地躺着。冷风吹过,细沙飞舞,将那些文字掩埋,又使另一段残壁显露尖尖的一角。
西门风用纱布将整个脑袋紧紧地裹住,坐在骆驼上,低头口里自然自语地浅吟着:“大漠风沙追路长,丘壑罗布漫于疆。当年曾经年少痴,情怯只因近故乡。”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听到情不自禁地叹到:“好一句‘当年曾经年少痴,情怯只因近故乡。’每次从家里出发,我都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出发了’,但每次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得不再穿过漫无边际的沙漠,翻过荒无人烟的高山,去到一个陌生无比的地方和那些黄发蓝眼的番人打交道。人生无奈,莫过于此。”
西门风听到中年男子的话也叹息说到:“古人常说,世事变化如棋盘,其实人生变化却不更无常么?!想当日在先师的羽翼下,何尝想过有今时之变幻。虽然此处离中土还甚远,但兄弟你在中原还有妻儿盼着你回来,而我呢,哈哈!只怕有的,也是盼着我早早死去的人而已!孤魂野鬼,说的不正是我西门风本人么?!此次还未再履故土,便有人急着要赶来杀我了。嘿嘿!谁又想再回到那个伤心之地了?!只是当年的恩恩怨怨,也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那人接着说到:“先生何必如此自苦,我想事情最后总会有一个结果的,现在多想也是徒然。当日在安息国遇见先生时,只当先生不过是普通的想搭队一起回中土的商客,只是再想不到先生便是当年仲连先生门下弟子,人称稷下双英之一的不落下风,西门风?!!”
只见西门风苦笑着说到:“旧事重提不过是使人再重新回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头,徒增烦忧。不落下风这个称呼,不提亦罢,不提亦罢了吧!”
忽然人群中年轻的声音细细地说了一句:“可是我听说当年西门风杀了……”
那中年汉子向着刚才发话的人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那个便不敢再吭声。
那中年汉子向着西门风抱歉地一笑说:“先生莫怪,小孩子家乱说话!”
西门风听到只是惨然一笑说:“在世上,想要自己清明已是难事,更想要世人皆清明却又谈何容易?!怪他么?嘿嘿!见怪不怪矣!”说完,西门风将按下的纱巾拢上嘴巴,一脸漠然地望向远方,不再言语。那中年汉子看见了,暗暗叹了声,便忙着组织商队进城,跑了开去。
渐渐地,南氏城高大的城墙已印入眼帘,只见城门外车水马龙,来往的商队竟是络绎不绝。那迥异于中原,圆顶的,带有浓浓西域风情的建筑,热情而好客的黄发碧眼的大月氏女郎都无时不在提醒着人们,虽然城外有漫卷风沙,但这个沙漠里最繁华的绿洲是充满了生气的城市。商队于城门交割好了通城文书,便到城西找寻住宿的地方。
虽是近夜,沿途经过处,无数东西方商贩都在大声要喝着叫卖手头的商品,一些大具大月氏风情的小吃更是飘香四溢,使人食指大动。商队里的年轻人,左顾右盼望个不停,也不顾已赶了一天的路,相约结伴到处闲逛,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新鲜。商队的老人已是数次到过这里,也不再去凑热闹,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牵着骆驼赶到城西找客栈去了。
大月氏的客栈相比中原较为特殊,都由一个个羊皮大帐篷做成,每个皆独立成间,不过倒是宽敞舒适。商队里的人安顿好大堆行李,遣派好一些人将领队的尸体在城里处理好,再派人留守看住货物,便齐到城南最有名的阿米斯酒楼准备吃饭。
在沙漠里行走,每天都会遇到不可测的事情,因此虽然商队的人因领队的死而一时消沉,但很快人们渐渐便会淡忘,仿佛甚么都未曾发生的样子。其实要淡忘一些事情可以很简单,只在于人想或是不想。
大班人无事一身轻,大都说说笑笑,谈论着一路的经历,很快走到城南,不久便远远可望见由砖石砌成的四层高楼的阿米斯酒楼。西门风在客栈换了身轻身白衣,一副儒生打扮,跟在商队后面,看着高大的酒楼神情怅然。
众人前脚还未走进酒楼,便发现忽然从酒楼里头飞出一个人来,仰跌在地上,抱着肚子“哎呦、哎呦”直叫,两片嘴唇竟以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以至那人不知道是按着肚子还是去摸自己的嘴唇的好。酒楼里传出了一阵如黄莺出谷也似的女声,说的却是匈奴语。咋一听到那声音,只见西门风浑身不由一颤,抖了一下,望着门楼,神情古怪莫名。
“挛鞮冒顿,我碧洛敬你是个好汉,可是你该管管自己部下,叫他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在这里,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女声声音虽然好听,可是说的话却也不怎么好听。
只听另一个雄浑的声音答道:“混蛋阿巴鲁,碧洛公主问你话,你怎敢胡乱说话?!还没死便赶快滚进来,给公主她叩头认错!”
那个倒在地下的人听到,连滚带爬,忙不迭地从飞出来的地方跑了回去。众人久在西域营生,匈奴话大多能听懂,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心里都起了好奇,便疾步走进酒楼,想要看个究竟。
刚迈进酒楼,只见酒楼当中的位置,一个身材颀高,肤白如凝脂的西域女子俏生生地坐在一张羊毛垫子上,单手抚着一缕金黄的长发,一双碧绿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四周,被看到的人顿时感到满堂春色,她那双碧绿的眼珠犹如一泓秋水,再加上神态妩媚如丝,一颦一笑皆将所有人深深地吸引住,使得她像众星捧月中最光彩夺目的一环,令人全然只将注意力倾注于她一人身上。酒楼里出现的竟是个绝色的西域女子。
众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到了这时,人们才发现一个英武的大汉,大咧咧地端坐在那女子对面。那大汉天庭饱满,国字脸面,虽是脸上带笑却满是威严,身材高壮,腰板挺直,实是个彪形大汉,此刻却正一脸歉意地向着那女子赔笑。
那个跌出去的男子跪跌到女子前面,嘴里说着些赔罪的话,但由于嘴唇变得太厚,说话漏风,一时竟不知他在说些甚么。
那女子柳眉紧皱,本来看着面前那男子,无意看到走进来的西门风,神情忽然整个像琥珀一般凝住了,不能动弹,俏脸上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过了一会儿那女子用手掩住嘴巴,眼泪从眼角哗哗地流了下来,脸上却满是高兴的神情,一双妙目只是望定着西门风,千言万语皆化作幽怨,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西门风虽不如碧洛激动,但一开口,便像久未开口突然间说话一般,声音也有些沙哑,从他口中冒出的却只是一句简单的:“碧洛,别来无恙?!”
那个叫碧洛的女子听见,脸色在瞬间显出高兴、恼怒、羞怯、怨恨等神情,一时不一而足。只听她凄然地说到:“好?好吧!好吗?你……想听我说好?还是不好?抑或说我根本没忘记你,你便高兴了么?!”
只见西门风浑身一震,痴痴然地看着她,那满肚子的言语一句也说不出来。
众人看见那样的场景,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起来。
那个端坐的大汉这时陡然站立起来,手里拿起两个酒杯往西门风处高举起,声若洪钟地说到:“故人相见,何必你痴我怨个不休,倒不如一起坐下,喝个痛快!?”
碧洛俏脸微红,妙目幽怨地扫了一眼西门风便将头低了下去,一双欺霜赛雪的玉手沾了杯里的酒在桌上缓缓地划了个圈。西门风见状,天池上曾经发生的诸事如电光火石般在脑海里闪过,身躯不如一震,也不再矜持,大踏步走了过去,接过大汉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个大汉哄地喊出一声:“好!”双手捧杯,也将自己手中的酒干了。
西门风这时才仔细打量那大汉,只见那大汉身高愈八尺,站在那犹如铁塔似,神光内敛,眼神里透露着倔强与坚毅,目光炯炯如炬地看着他。
西门风心里暗道:“此人必非一般人物。”他拱手为礼,自报家门:“在下颍川西门风,未请教阁下高名?!”
那大汉右手单手握拳横于胸前,向下深深地一鞠,然后捶击胸部,用匈奴人的礼节傲然说到:“我叫挛鞮冒顿,我们是草原上雄鹰的子孙,每个皆是草原上飞翔的雄鹰,按你们中原人里的话说,我是匈奴人,但我不喜欢你们中原人的叫法。”
碧洛听了,幽幽地叹息到:“你说你是草原上的雄鹰,可我看……”玉手指向西门风说到:“他是天池里最狡猾的游鱼,怎么抓都抓之不住!”
西门风咋听碧洛如此说法,一时感到颇为尴尬,不知作何回答。看来粗豪的冒顿想不到这时却悄然将两人各自的酒杯斟满,举杯示意到:“好朋友只管喝酒!天南或地北都是好朋友!”说完将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尽,无形中将那种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冒顿豪迈的性情颇得西门风好感,因而听了他的话,大是高兴,将手里头的酒喝完,轻拍着他的后背说到:“没错,不管天南或地北都是好朋友!”
碧洛只是瞧着西门风,那些幽怨尽化作了春风,俏生生地说着:“你们男人家自顾自喝个高兴,我个妇道人家可不掺和了。”
两人听了,看了看碧洛,相顾大笑起来,碧洛看着两人也不禁掩嘴笑了起来,尴尬气氛尽去。
于是三人一齐坐下叙话,商队里的人见没甚么事,和西门风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在二楼找了位置吃饭去了。
西门风和冒顿虽是初见,但冒顿颇似有意结交,因而两人一见如故,不到半茶盏的时间,两人已是称兄道弟起来。
三人把酒言谈,正是酒正酣,话正热之时。酒楼外忽然传来了大队人马杂乱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全身戎装金发碧眼高大的大月氏将领神色匆忙地带着一队披甲卫士浩浩荡荡地闯进了酒楼。当前带头的将领进来后看着酒楼当中端坐的三人,当他的目光看到冒顿的时候,紧张的神情似乎舒了口气,但没再看向冒顿,只径直快步走至碧洛前面,半蹲下算是行了礼,然后用大月氏话焦急地说到:“末将耶里布希向碧洛公主请安,本不应来此打扰公主,但奉国主急召,请公主急速回宫与国主商议国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dqxychen62
2015/12/25 4:22:46
第三章 天池碧波
听完那大月氏将领说完,碧洛秀眉微蹙,脸色凝重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西门风发现冒顿的脸色不知为何阴沉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甚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碧洛对着那将领说到:“本公主知道了,你先把人马撤出去,我随后便到。”
那将领点头表示领命,随即便对着冒顿说:“国主下令了,也请冒顿王子跟着我们到妲氏宫里稍事休息。”也不等冒顿答应,那将领便向前一挥手,示意两个甲士向前,拥在了冒顿两侧,那意思显然是不管其答不答应,都要把他带走了。
那个嘴巴高高肿起,名叫阿巴鲁的侍者将情形看在眼里,大声而口齿不清地抗议到:“我们王子是大月氏尊贵的客人,你们不能这样待他。”
冒顿脸上恢复了微笑,对着那位将领似乎很轻松地说到:“我是大月氏的客人,主人家要在甚么地方招待,我自然是没甚么意见的。”
西门风如坠云里雾里,一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只好问碧洛:“究竟是怎么回事,冒顿王子?冒顿是哪国的王子?为甚么要跟着他们去你们妲氏宫?”
碧洛爱怜地看着西门风说到:“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这位草原上的雄鹰是我们大月氏国最尊贵的客人,是应该留在妲氏宫里盛情招待的贵客。今天是我自己擅自将他带出来的。详细的情形有些复杂,迟些个我再和你说个明白。”随即她又转向那将领,用命令的口吻说到:“冒顿王子是我带到这里的,我自会将他带回去,你立即赶回妲氏宫回禀父王,说我即刻便回宫,不得有误!”
那将领心有不甘地望了冒顿一眼,但又碍于命令,只好挥了挥手,风风火火地带着那些甲士撤离了阿米斯酒楼。
待到那些士兵都走得干净了,冒顿长身起立,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完,低头向西门风躬身施礼到:“今日有缘与兄弟相会,却不能和兄弟你促膝长谈,实在遗憾。只是经此一别,却不知还有无再见机会!哎......”说完只见其脸色黯然,轻轻地摇头叹气,其辞诚意切让听到的西门风不禁又感动又诧异。
西门风疑惑地问到:“冒顿兄,你我相识时间虽短,但难得说话投契,我个人更是相见恨晚,来日方长,却如何有此一说?!”
冒顿正待答话,却只听到碧洛微带怒意地说到:“冒顿王子,你何必用言语来挤兑他,他把你当朋友,我自然也会把你当朋友,所以不论你是真舍得还是舍不得,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宫里去了!”说完她回过头来,风情万种地对着西门风说到:“而你这个负心汉,若是再要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看我不用刀子把你割成一段段。”
冒顿听到碧洛的话,无奈地向西门风笑了笑,却不再说些甚么,与西门风施礼,便随着碧洛走出了酒楼。
西门风目送着他们走开,听见碧洛那温柔的威胁,西门风也只好摇头苦笑,心下却对本来已下定决心将要进行的事情泛出一阵茫然的感觉。
“我这样做真是个混蛋。”西门风看着碧洛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头暗暗叹息到。
不知过了多久,西门风感觉身边有人接近,回过头一看,看到一个身穿大月氏服饰的俏丽女子走了过来,微笑着向西门风盈盈施礼到:“西门大侠,主人说于老地方相见。”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中原颍川一带的话。
西门风忽然听见乡音,神情有些愕然。那女子掩嘴笑说:“想不到主人连西门大侠听到我用中原话传话的表情都猜到了,嘻嘻。不过西门大侠要在那里稍等下主人。”
西门风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示意他已知道她要传达的口信。那女侍者通传了消息,向他行礼后便退了出去。西门风望着酒楼的正中央用大月氏文字写着的招牌呆想了半响,然后暗下了决心,与商队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酒楼。
西门风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是快乐的海洋。各地的商人汇集在这个地方,每个人几乎都有自己的一个故事。想到在故地,将要做的事情,西门风不禁露出了苦笑,暗自对自己说到:“人生岂能皆如人意?!”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城东一座桥边。不知道是哪个风骚的中原文人给这座石桥起了个风骚的名字,叫做斋心桥。西门风倚栏,抬头看着沙漠的圆月,遥远而凄冷,不禁想到,她,是否也在看着同样的月亮呢?
就在他正痴想着往事,一把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把他从想念中拉了回来。
“在想甚么?想你那个薄幸的师妹么?”
只见俏丽的女子站在了桥的另一边,幽怨而孤独,正是碧洛。
西门风无言以对,只好望着桥边的伊人那双目光,只看见幽远和惆怅。
碧洛微笑着,给人的感觉却像品着黄莲,她低头幽幽地走了过来,说着:“十年了,我以为我早把你给忘了,可是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都似要爆炸了。那些记忆一幕幕自己在回转,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真没用,真的。唉……”
那轻轻的一叹,把西门风心里的坚冰消融,他趋前,紧握住碧洛的双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良久,才低声说:“碧洛,你瘦了!”
碧洛本待将手抽开,听到那一句,全身力气像似被抽离了,只好任由着他握着,口里幽幽地说到:“你们中原不是有个叫庄周的人,梦见自己化作蝴蝶么?我梦见自己化作蝴蝶,却怎么也飞不到你的身边。那一年,在天池边,你替我取了个中原的名字,还说的甚么“桃花流水碧洛开,天池绿波故人来”,只哄得人心醉。你曾经说过,碧洛是天池内外最美的姑娘,可是韶华易逝,当日如花美眷,都敌不过那逝水流连。”
“不!碧洛依然是天池内外最美的姑娘。”西门风摇着头,肯定地说到。
“是么?你没有骗我么?”碧洛眼光流转,闪烁着灿烂的光。“不过就算你是骗我的,我还是很高兴!”
“碧洛,其实今日我来……”西门风刚要说话便被碧洛兰指挡在嘴边,然后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说到:“不要破坏了现在的气氛,只是在这样的时刻,请让我在梦里!”
西门风无言,双手也慢慢环在碧洛腰际,享受那片刻的宁静,心里头对着怀里的伊人说着千万句“对不起”。
凄冷的月光照射在护城河上,反射着迷离的光,两人就那么相拥着,良久良久。
天际的月亮悄悄地躲在了云朵里,就像羞怯的小姑娘见到了喜欢的人,沉醉在静宁里的两人不舍地松开了彼此。碧洛轻轻地叹着气说:“我知道你来所为何事,我本不大愿意来听那些扰人心情的话,可还是来了。”
西门风看着她,怅然到:“碧洛,我亏欠你的太多,今生都无以为报。”
“或许我上辈子欠你许多,要到现在来还!可......我从未后悔遇到你,从没有!”碧洛收起了小女儿的神态,整肃地说到,“好了,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知道你想问关于冒顿的事情,可我劝你别管他的事情,可以么?!”
西门风侧着头想了想,露出了询问的表情看着她。
“我便知道!”碧洛叹了口气,却似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该怎说你这种婆妈又重情的性情......算了!你谨记,明日晚上,南氏城西外五里接应,不论发生何事,过了子时,立即离开南氏城!”
“我不明白!你好像对冒顿兄处处提防的样子。可是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帮他?!”西门风一脸不解地说到。
“我不帮他,难道你就能袖手了么?”碧洛反问到。
自然是不能,西门风心里对自己说到,可是只有沉默也只有沉默才是对付女人最好的武器。
“哎....我也不知今日那么帮他是对还是错。冒顿说得对,他是草原上的雄鹰,草原上的英雄。假若有一天让其回到匈奴,当上了匈奴的单于,日后必成月氏大敌。阿曼说得对,不管如何有智慧的女人,一旦接触到情爱,便会无限度地变蠢。如若命运之神真的那么安排眷顾于他,也只好顺其自然吧!”碧洛颇为自伤地说到。
“你说的我都不大听得懂,甚么月氏大敌,冒顿兄究竟是何方神圣。”西门风疑惑地问到。
“说起来一匹布那么长!我还是从头说起吧!你那位冒顿兄是匈奴的太子,不过他虽贵为一国太子现在却被迫留在此处为质。据我所知,匈奴现在的单于头曼似乎并不喜欢他,因此才将他送到月氏来。”碧洛紧接着徐徐道来,“昨晚大队匈奴骑兵突然偷袭我月氏的马南城,但很快就被我们打退了。但明明他们的太子还在月氏为质,却还敢于来攻打我们月氏,所以按我猜测,最大的可能是冒顿在匈奴已失势,因此头曼才想到攻打我们,借我们之手除掉冒顿。”
西门风不可置信地惊呼到:“可是冒顿不是头曼的儿子吗?”
“你没有身处在那样的环境里,自然觉得惊讶,嘿嘿,王室里的人,亲情甚么的只能算是权力的障碍。”碧洛嘴角边冷笑着说,“冒顿那家伙看似粗鲁实则精明透顶,为了他自己,他可不会在意牺牲任何人。他刻意结交于你,你以为他真的和你是一见如故然后引为知己吗?他那点鬼滑头骗得了你却瞒不过我。”
西门风不禁愕然,心里虽然想要反驳,却实在找不到甚么否定的言语。或许他早就知道,却一直还要骗自己,因为他自己不就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么。他知道碧洛没说下去的是甚么。碧洛言下之意是,冒顿故意结交自己,不过是以自己为跳板,在关键时刻能得到碧洛这位月氏公主的帮助,只不过她是照顾他的感受才没有直接说了出来而已。
西门风摇着头,却不知道为何要摇头,眼睛看着碧洛,眼神里头满是挣扎与不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两人沉默着,碧洛望向河里,水面上闪烁着月亮的银光,显得宁静而安逸。
碧洛偏过头,看着西门风的侧脸,心里想着,究竟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究竟有着甚么样的难言之隐呢?碧洛叹了口气,认命似地说到:“你......想要说甚么就......说了吧!”
过了半响,西门风才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说到:“碧洛,当时我那块风华珏是你拿去了吧?”
碧洛脸色陡然一变,不悦地说到:“你想将它拿回去么?不行!当日你就答应了给我的!”
西门风听到,心里一阵苦笑,女人要是耍起性子来,可是大大地伤脑筋了。他无奈地说到:“那时我说的是 ‘要是我再回不来了,这块风华珏就随你处置,最好将它扔掉!’是吧?!”
“我不管!说来说去,你还是忘不了你那位师妹。可是你本自己知道,你那个蠢师妹不要你了,她不仅不会要你,恨你,还要杀你,怎么你还要那么痴想着她?!”
西门风心下一片黯然,阴沉的脸几乎能滴出水来,过了良久,他才狠下心肠说到:“是的,我从来都没忘记过她,那是她留给我的最重要信物,我终于还是舍不下,想要回去,难道这便是你要的答案了吗?”
“你是个完全不懂女人心思的臭混蛋,臭笨蛋,臭傻瓜!”想要控制涌出的泪水,却终于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碧洛倒退数步,从怀里拿出一个形式古朴青翠的虎型玉佩,用力扔在西门风身上,然后转身跑去。
西门风苦笑着,将掉落地上的风华珏拾起,望着碧洛远去的方向,心里暗暗地轻声说着:“原谅我,碧洛!原谅我!”
只见他徐徐地抬起头,手里拿着掉落的玉珏,只见那块玉玦在月光下,发出了淡淡的光华。他望向遥远的东方,眼里透出了坚毅的神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kydarling
2015/12/26 10:49:27
第四章 墨家联盟
静匿的夜空,不时有风沙吹过,发出阵阵如同鬼泣般的啸声。在南氏城外五里的地方,飞起的尘沙几乎将匍匐在沙丘上的人掩埋。此际远远可望的南氏城半空,这时却是红彤彤的,像是升起了秋天里久久不肯落下的晚霞。
一个声音有些急躁地说到:“先生,快到子时了,还等不等下去?!”
另一个声音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到:“再稍等片刻,如果到了子时还不见人影,立时出发。”
一开始的声音咕喃到:“就算是一国太子,在异国没兵没人的,想要从高城内逃出却是天荒夜谈了!”
另一个人也未再说话,抬头望向沙尘弥漫的天际,只见他伸手在空气里探了探,感受着风的方向,口里喃喃地说到:“正好是南氏城的逆风向!冒顿兄,老天有意成全,能否逃出生天,全靠你自己了!”
“快看,有甚么东西正往这边飞来了!”一个人手指着半空,声音压抑着喊道。
众人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风尘中,一个渺小的孤影从南氏城高大的城墙处远远飞了过来。很快那孤影渐渐靠近,越变越大,也飞得越来越低。不一会儿,已然可看见一个全身被绳子绑紧固定的人,驾驭着一架巨大的风筝跌跌撞撞地往众人方向飘了过来。在离众人不到五丈高的半空,那人急忙抛下一捆长长的麻绳,由地下数人拾起牵引,才得慢慢稳住,平稳地降落了下来。
那人身上固定的绳索还未解开,已开口对着其中一个人说到:“西门兄弟巧思,能想出如此神物,当真佩服。我在半空驾着这个木鸟,虽吓得不轻,却是不可多得的经历。人能乘着纸鸢翱翔于天,也只有西门兄弟才能做到了。”
西门风见其无恙,心里也是一喜,走了过去说到:“若非碧洛巧妙安排,在南氏城起了把火,冒顿兄也难以趁乱逃出险地。”
冒顿将身上的绳索都解下,用力与西门风拥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到:“这个自然,碧洛公主大恩,冒顿永志难忘。”
西门风看了看冒顿,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问到:“怎么只有冒顿兄孤身一人呢?你那位随侍的兄弟阿巴鲁呢?”
冒顿咋听到西门风有此一问,像是突然听不明白似的,随后满是高兴的脸上才显出悲伤的神情说到:“西门兄弟的木鸟虽然神妙,但是一次只能搭载一人。城里火起的时,阿巴鲁说与其两个人一起困在城里,不如由他假冒了我留在南氏城里头,还说多少能为我争取多点时间。我自然是不肯,拼命想拉着他一起走。他却拿起刀架在脖子上说要是我不走,立即就死在我面前。无奈之下,我只好只身驾着木鸟脱险。想必此刻阿巴鲁他已经……哎……可怜的阿巴鲁,他怎么那么傻呢!”
众人听了,也忍不住一阵喟叹。西门风听了,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忠诚的阿巴鲁。
“都怪我事前准备不周,以致阿巴鲁兄惨遭不幸!阿巴鲁兄忠诚为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汉!”西门风叹息说到。
“怎能怪责西门兄弟呢!当时情况紧急,我能从南氏城里逃脱出来已属万幸了!西门兄弟何必自责!”冒顿忙说到。
在听到冒顿说话的那一刻,西门风望着冒顿的脸,见他虽说得沉重,但脸上全然没有悲伤的神情,有的只是逃出生天的兴奋。他才知道碧洛所说不差!冒顿这种人为人坚毅寡情,为了他自己,他可不会吝惜任何人的性命。
西门风忽然感到一阵意兴阑珊,看了看冒顿,只见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在和旁人说着称赞西门风的话,便截住他的话说到:“城里的大火不知何时会被救熄,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先吧。不然白白浪费了阿巴鲁兄的一条性命!”
众人明白西门风所说有理,快速地将风筝拆解了,收拾好痕迹,辨明了方向,便赶起骆驼,往沙漠里的下一个国度走去。
众人途经驩潜、大益、姑师、扜罙、苏薤、楼兰、姑师等国,经历了沙漠里的风暴和强盗,终于在一天的清晨来到了雁门关外。
商队里的人给了冒顿一匹健马和足够的干粮与清水,双方于雁门关外依依惜别。
冒顿紧握住西门风的双手,不失豪迈地说到:“西门兄弟!大恩不再言谢!此生能认识西门兄弟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青山不改,若有一天,我冒顿能飞蝗腾达,必定不敢忘西门兄弟的恩德!”
西门风感叹地说到:“冒顿兄此回匈奴,前路茫茫,不知还有多少事情在等着冒顿兄你。但愿你此行能逢凶化吉,好好保重自己!”
听得西门风说得动情,冒顿亦颇为动容,解下随身佩戴的弯刀递给他说到:“这把佩刀跟随我多年,虽不珍贵,却是我阿妈留下来的,今日我将其送给西门兄弟,望你勿要推辞,千万收下!”
西门风接过他的佩刀,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冒顿更不答话,反身骑上骏马,向着西门风深深施礼豪迈地说到:“不管前路多艰难,我们草原上的儿女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总有一天,我将成为草原上的英雄!我扬鞭所指之处,皆是我的臣民!西门兄弟你性格太过良善,倒是要注意,别人可不像你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想得那么好!肺腑之言,万勿见怪!保重!”说完,冒顿扬起马鞭,拍打在马身上,骏马人立长嘶,撒步向前,一人一马渐渐消失在远方。
西门风捧着冒顿所送的佩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刀鞘的宝石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众人送别了冒顿,也来不及感叹,忙着交割进雁门关的文书。进关之后,由于路途不同,西门风与商队的人辞别,独身一人往咸阳方向赶去。
西门风孤身一人赶路,专门找一些孤僻无人的小道走,他放开全身真气,身体如同一支箭般向前疾驰。约飞奔了两个时辰,渐渐看到一些镇落,西门风将身形放慢,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头取出一面精致的面具套上,西门风整个面目变成了另一个人。那面具是他一次从安息国皇宫里偷得,此次倒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走不多久,来到一个小镇上,只见那小镇不见一人,街上冷冷清清毫无人气。西门风不禁有些纳闷,十多年前他曾到过附近的一些城镇,当时还属赵国的这些镇落虽然不算繁华,但也不至像现在那么萧条。毕竟此处与匈奴、月氏交界,各国间商贸频繁,本该是生气盎然才对。西门风边想着边走在街道上,半响不见有人在街上行走,而街上商铺家家闭户,偶尔有人打开门,见到他也忙不迭地将门关紧。
西门风本想找个好点的酒家吃顿好酒菜,然后歇歇脚,稍事休息,此时也不得不改了主意。西门风只好找到镇落里设置的武士行馆,顺道探探消息。
西门风找了半天,终于在镇里东边找到了个破烂行馆。只见破落的一间木屋子,正门中间用秦国的小篆体写着“虞城武士行馆”几个字。西门风心里暗忖:“连字都变成了秦国的小篆了!天下已是秦国的天下了!”
西门风踏入大门,直入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打量了下这个破落行馆。只见堂内宽约三丈,长约八丈,中间以八根圆木柱高高地支撑起,里面看来倒还宽敞。
堂中,并排设有六排四人木几,每排又摆有数桌,但都没甚么人,显得空荡荡的。堂内,除了几案上的几个武士外,还有三三两两个武者,手持武器,或坐或靠,散在各处空地上及墙边、柱脚。靠在墙上和柱脚上的一些武士衣着较好,脸上略现得意之色,显然比坐于空地无物相倚的那些人高上一等。
西门风知道,能凭案而坐的人地位较为高等,而靠着墙和柱脚的人地位中等,唯坐地上的算是最下等的了。最为下等中的还包括一些仅仅路过,却穷窘得住不起客栈的行者。
西门风找了个位置刚坐下,打量了下四周,只见几个武士打扮的人正默默地吃着饭,最奇怪的是行馆里左侧靠墙的几案上坐着四个农夫模样的人,正背着人在窃窃而谈。
行馆里头的人神情冷淡,那戒备的气氛让西门风略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此时行馆的侍者拿来了些白饭和牛肉有些随意地放在了他的面前。西门风也不在意,从怀里随手拿了些刀币抛到那侍者手里,说到:“再打几角酒过来!”那侍者见西门风出手颇为阔绰才满心欢喜地走回去拿酒。
西门风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却暗中运起真力,倾听馆里的武者说的话。听了一阵,无非是些武林的新鲜轶事,正感无聊,无意间却忽然听到对面靠墙的几个农夫打扮的人在谈论一些他在意的事情。
“这次我们地坛的兄弟为何聚集了到咸阳?!”其中一个声音道。
“你不知道么?!天坛的四个节气堂被人挑了。连天坛坛主乐厘也被偷袭受了重伤!”另一个声音说到。
“甚么?!天坛坛主也受了重伤?!乐坛主武功深不可测,不在我们钜子之下,是甚么人能把乐坛主打伤了?!不会是谣传吧?!”那人颇为惊奇地说到。
“甚么谣传!听坛里消息灵通的兄弟说,就是绝迹已久的稷下叛徒西门风那贼子做的好事!”第三个人笃定地说到。
“不会吧!不是说西门风那贼子早在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么!?怎么,此时重出江湖?!”第一个声音不可置信地说到。
“谁说不是呢!连稷下学宫的人也派出了人马到了咸阳,当面解释清楚此事。那还能是假么!”
“连武功那么高的乐坛主也被他打成了重伤,那他岂不是天下无敌啦?”
“这个倒难说,天下高人众多,也不见得他便是天下无敌。不过那贼子当年武功已是高绝,现下却不知道要高到哪里了!”
“哎......总之这次我们墨家联盟的人面子算是被扫尽了!”
“算了!我们还是闲话少谈,吃饱了,赶往咸阳城去吧。”
说完,四人不再出声,吃完东西,便匆匆走出行馆。
西门风听到一半,脑里已是半是糊涂半是愤怒了!这四个农夫打扮的人显然就是墨者联盟地字坛的人,却在说甚么自己将他们天坛的坛主打成了重伤。
西门风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悄地网住了自己。于是他决定悄悄跟在四人后面,看看墨家联盟的人齐聚咸阳究竟意欲何为。
西门风搁下酒菜,运起天罡真气里的行云流水诀,悄然跟在四人后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