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anglei88
2015/12/16 4:27:13
论坛好冷清……看不下去了……怒发(shui)一帖……算是抛砖引玉吧。
关于《卷珠帘》
关于老版歌词的问题,刘欢先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就是通篇半文半白的歌词的最后一段突然变成大白话,形成了一个断层,让听众很出戏。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在歌词上的改动和润色。
按照笔者的划分,这首歌的歌词可以分为四段,分段已在下文处用空行以示区分。
新版和原版歌词的区别在“知乎”上已经有了,笔者直接复制于下:
《卷珠帘》歌词 (括号内为刘欢改编版,加粗的字为修改的地方)
镌刻好 每道眉间心上
画间透过思量
沾染了 墨色淌
千家文 都泛黄 (千家文 尽泛黄)
夜静谧 窗纱微微亮
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 (拂袖起舞于梦中妩媚)
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恋 梨花泪 (犹眷恋 梨花泪)
静画红妆等谁归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啊 胭脂香味
卷珠帘 是为谁
啊 不见高轩 (啊 髙轩雾褪)
夜月明 此时难为情 (夜月明 袖掩暗垂泪) (注:修改后此段唱两遍)
细雨落入初春的清晨 (细雨酥润见烟外绿杨)
悄悄唤醒枝芽 (倦起愁对春伤)
听微风 耳畔响 (残烛化 晓风凉)
叹流水兮落花伤 (归雁过处留声怅)
谁在烟云处情深长 (天水间谁抚琴断肠)
对于改编后的歌曲,评论上是毁誉参半的。但毁的部分,几乎都集中于旋律上的那个简化的举动,这点不是本文讨论的范围;而至于词的部分,至少笔者是没有听到任何批评的声音的。
那么现在,笔者就一句句的详细分析一下这些被改动过的词究竟好在哪里。
由“千家文,都泛黄”变为“千家文,尽泛黄”:
这个改动属于润色性的改动,把“都”字改为“尽”,实际上是把一个大白话字改为一个半文半白的字,使整首曲子的古典味道更为贯穿。
另外,在音律上,“千家文”三个字连着是平声,再接一个平声的“都”,缺乏起伏,改成一个仄声的“尽”字,抑扬顿挫感立马出来了(当然,笔者也觉得这点有过度解读的嫌疑)。
由“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变为“拂袖起舞于梦中妩媚”
这里的改变感觉不如后面的来的惊艳,大概是因为原句本来就是很优秀的句子吧。
从“徘徊”到“妩媚”,在声律上来说,是由“叠韵词”变为了非叠韵也非双声的“连绵词”。无论是改动前还是改动后读起来都有足够的音乐性,差距不大。
这里的改动更多的是为了以下两个目的
首先是营造一种哀而不伤的氛围。
所谓“徘徊”,还要是在梦中的“徘徊”,所塑造出的形象大致是因忧伤而挂念而不愿意离开的女性,让人联想到的是姜夔《踏莎行.感梦》里的那位“离魂暗逐郎行远……冥冥归去无人管”的女子形象。而这样的形象,是相当的悲伤和凄凉的,说简单点,就是怨气太重了。所谓“哀而不伤,乐而不淫”,太过哀怨的作品,终归不是最符合人们的审美观的;
其次是通过换词而暗换下一部分的主语,进行第一次的视角转换。
“妩媚”呢,是一个形容词,是对起舞的女子的舞姿和美貌的形容。而发出这种形容的人是谁呢?
毫无疑问,只能是女子的情人,这样一来,从“拂袖”句到“空留”句的主视角(也就是叙述者),就变为了女子的情人了。
由“她眷恋 梨花泪”变为“犹眷恋 梨花泪”
由“她”变为了“犹”,实际上还是为了延续叙述视角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既是使用了“对写法”来加强情感,又是使内在逻辑更加合理。
从“拂袖”句开始,歌曲进入了第二段,而这一段,在原版里,叙述逻辑,多少是存在一些问题的。
“拂袖”句的主体是女子,但是看到“拂袖”这一场景的,很明显只能是女子的情人,因此“相思”句的主体应该也是男子才会显得顺理成章。
但到了“眷恋”句,原版的主语在这里由于一个“她”字,变回了女子。这样一来,一段里面,视角的切换显得相当的不自然且混乱。
而改版后的“犹”字使得主体承接上了上文,依旧是男子。这样一改,使得这句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把从这句开始到这段结束的部分,都纳入到了“对写法”的范围。
所谓“对写法”,简单来说就是从对方下笔。明明是自己怀人,却从对方的处境写起。这样写来,一是充满想象,二是设身处地,更显得款款情深。
试将对写法后的这一段翻译于下:
夜里忽然从梦中醒来,依稀记得梦里全是佳人的倩影;此情此景,教我如何能够不想她呢?我依旧无法忘记离别时她那如梨花般纯洁而晶莹的泪滴,如怨似诉,似诉还休,真让人深感愧疚。想想这时候的她会在做什么呢?大概是端坐在镜子前整理着自己的妆容,不想让归来的我见到的是满脸憔悴的自己罢。这样的一位好姑娘,我居然留她独守空帷,真是太不应该了。
一个“犹”字,在加深情感的同时,转换了叙述视角,使得诗歌的四段视角完成了从女子到男子再回到女子的转换,不可谓不是一字千金啊。
由“不见高轩”变为“高轩雾褪”,以及由“夜月明 此时难为情”变为“夜月明 袖掩暗垂泪”
所谓“不见高轩”而“难为情”,说的是因为看不到远方而看不到离人归来的兆头,因此在月色下忍不住哭泣。
看似不错的一句话。当然,这句话也仅止于“不错”而已。
“雾”在古诗词中,一般都是用于营造或是迷茫或是神秘的场景,而与这种场景相配的情感一般都是凄迷哀婉的。
如秦观有《踏莎行》一词云:“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说的就是自己羁旅的哀愁,李清照有《凤凰台上忆吹箫》一词云“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说的是自己思念丈夫。
新版通过“雾”这个意象,既说明了“不见”的原因,也营造出了一种凄迷的意境,还为下一句的情感突然爆发做了铺垫。
“雾”是凄迷的,是阻挡佳人眺望离人视线的。那么如果“雾褪”了,自然是给人一种豁然开朗,心情大好之感。
但是,女主人公却并没有因为“雾褪”而感到心情大好,反而直接到了要“泪垂”的地步,原因而在?
原因在月。苏轼有《水调歌头》一词云:“何事长向别时圆”。雾褪散后本应欣喜,但感受到的却是明媚的月色。
民歌有云:“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月下,是人的情感最容易迸发的时候:月色如此柔美,为什么却只有我一个人独赏?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所说的,大概也就是这样一种场景罢。
至于“袖掩”即是“以袖掩面”,传统女子中之温婉,之端庄甚至坚贞之形象瞬间树立。
多处的古诗词名句化用
正如前文所说,旧版的最后一段过于直白,因此改版的当务之急就是加重这一段的古典韵味。而其方法,主要是将古诗词的名句化用进歌词中。
记得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新编的时候,同听的小伙伴就说最后一段的歌词听起来比旧版的要好。至于原因何在,他们说自己也说不清楚。
其实道理很简单。歌词好听是因为美是因为有古典韵味,要而想歌词有有古典韵味,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把古人的词拿来用。
而最后这一段歌词的改编中,则是把这种“拿来主义”运用得出神入化。
且听我一一道来。
“细雨苏润,见烟外绿杨”里就是由两首诗词里的句子拼凑改编而成的。先是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里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再来是宋祁《玉楼春.春景》里的“绿杨烟外晓寒轻”。
润如酥的春雨,婀娜娉婷的绿杨,都是给人以美的享受的。但是女主人公却不如此,其原因,莫过于爱人不在身旁。所谓以乐景写哀情,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状况罢。
所谓“卷起愁对春伤”,大概是和王昌龄《闺怨》里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差不多,唯一也是最大的区别是,王昌龄笔下的少妇年轻,不谙世事,毕竟还是孩儿心性,情感虽细腻敏感但是来得快去的也快,而歌曲中的女主人公则是情感绵长,如同那连绵的梅雨一般,难以断绝。
“残烛化,晓风凉”
玉溪生有诗云:“蜡炬成灰泪始干”,用来形容爱情之长久之坚贞,所谓残烛化,用的大致是这诗里的意思;
陆放翁有词云:“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栏杆”说的是难以排遣的愁肠,“晓风凉”,大概也接近这意思。
而一个“化”,一个“凉”,都能描摹出独处时间之长久,颇有黄景仁《绮怀》之“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之痴,之贞。
至于“归雁过处留声怅”这句更是绝妙。所谓“鸿雁传书”,“大雁”在诗词中常有信使之意,传递思念之情。
而这里之所以用“大雁”这个意象,窃以为,灵感是从旧版里来的。
旧版此处句子为“叹流水兮落花伤”,而新版这里改为了“归雁过处留声怅”,隐隐感觉是恰合了李清照《一剪梅》上阕之“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与下阕之“花自飘零水自流”。
而其中,所传达的,都是伤春以及怀人之情,浓烈而奔放。
“天水间谁抚琴断肠”这句依旧绝妙。
首先要弄清楚这句话在描写谁。很明显,“愁对春伤”的是女主人公,看“归雁”的是女主人公,那么所谓“抚琴断肠”的,就应该是女主人公所见或是所想象的产物。
那么女主人公依稀看到或是想象到的是谁呢?很明显,只能是她的情人。因此,这句又是一句对写。
所谓“琴”,最著名莫过于高山流水,莫过于子期死而伯牙不复鼓琴。而歌词中的男女主人公,也应该是这样一对知己。男子断肠,不因相见无期,更因为身边缺少如女主人公般的红颜知音。这种“抚琴断肠”,更是比旧版中的“情深长”来的明显且哀绝。
至于“天水间”,指的是天水相接之处,迷茫而不可及(其例有王勃《滕王阁序》里的“秋水共长天一色”),比旧版之“烟云处”更深一层;
接连化近十个名句,一气呵成,古典韵味十足。而不得不说的是,《卷珠帘》这首歌的名字“卷珠帘”这三个字本身就是一种古典的意象,其例子有如杜牧的《赠别》里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综上所述,刘欢先生对这首歌曲的改编,至少在文学上,是十分成功的,而这种成功,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是做不到的。幸好,这种深厚功底出来的产物,也还是能被大众所接收的,这算是一件很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windwings
2015/12/17 15:29:16
“她眷恋,梨花泪”一句改为“犹眷恋,梨花泪”,似乎这样改才更有理。
但我却以为,只是从单句的意境上来看,明显是前者更佳。